第十三章（1 / 1）

成冰河在下班时分来接迟蔚蔚的，一见面就问结果。迟蔚蔚看着他一脸期待说：“是有了，我们暂时不要，好吗？”

“有了，就要吧，你看还是五月份的孩子，多好。”之前迟蔚蔚说过，如果想要孩子就是五月份的孩子，因为让过了梅雨季节，孩子不会在肚子里缺氧。

“我们经济情况就这样，请保姆可能费力，孩子总要有人带的。”迟蔚蔚幽幽地说。

成冰河也知道迟蔚蔚的担心，但他也没把握自己的妈妈来不来带小孩，敷衍着说：“生吧，总会有办法的。”

趁迟蔚蔚在厨房忙晚饭时，成冰河偷偷打了个电话回家，他现在学乖了，现在都背着迟蔚蔚，生怕自己的父母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话来让迟蔚蔚听了去，掉过脸来就笑他。他也知道迟蔚蔚多半是开玩笑，但自己的父母再不济，也不愿他们成为别人的笑料，哪怕这别人就是自己的老婆。

电话是成大朋接的，说孩子一定要生，生了就让秦秀英来带。成冰河得了准信儿，晚上就跟迟蔚蔚表功。迟蔚蔚担心道：“你妈怕是带不好孩子，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不要吧。”

“我们不都是她带大的，你不是因为结婚我家没花钱，不想替我家生个孩子吧！”

居然是肯定语气。迟蔚蔚觉得成冰河一句话就把推到了门外，于是不快地说：“我不是替你家生孩子，孩子是我们的，再说孩子又不跟他们姓。你妈带我欢迎，你们不带，我也不会强求，毕竟他们没指望我们养老送终。”

话题又转回到原路上来，成冰河心底无比的悲哀。自己只身来到这座城市，每每有人介绍对象，总是卡在出身上——农二代。虽然迟蔚蔚也跟他提过相关要求，但没有太执着，他当时解释说，家里没钱，父母希望他干脆到别人家去，因为妹妹靠在他们身边。迟蔚蔚也不太计较，只是说了句：“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请你家人别打扰我的生活。”

原本父母好象也真没指望自己，妹妹结婚以来也是住家多，到婆家少。自从上次从Y市回去后，妹妹就搬到婆家住了，几乎不回来，撇得干干净净。妹夫家境相当不错，但那是人家父母挣的，妹妹结婚才一年多，这个妹夫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完全一个花花公子，看来是靠不上了。

当年妹妹结婚时，成冰河心里面就有些疙瘩，总觉得妹夫不太沉稳，父母及妹妹却看中人家家境。再加上妹妹是奉子成婚，他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

他很少跟妹夫接触都能体会到，父母当然现在也心知肚明，这次这么爽快要求来带孩子，肯定也是意识到女儿女婿靠不住，转移方向了。

这话自然不能说过迟蔚蔚面前，当务之急的是让生下孩子，让婆媳两个先处出感情来，以后的事就顺其自然了。

成冰河忙陪笑着说：“你放心，我妈肯定好好带，我老家有句老话‘孙子头一代，媳妇是老太，儿子逍遥自在，老头子老娘苦钱还债。’生个孙子，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那我还非得生个男孩？”迟蔚蔚不悦地：“反正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又不是你家的，我让孩子跟我姓。”

成冰河觉得，迟蔚蔚才刚怀上，妊娠期敏感症就上来了。现在孕妇是大熊猫，得让着点，于是顺着话头说：“行，跟你姓跟你姓。男孩女孩都好，现在就生一个，都是宝贝。”心里想着，先顺着你，孩子生下来再说。经迟蔚蔚一强调，他也意识到父母的态度了，爸爸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生孙子肯定带，哪能不带孙子呢。”当时根本就没意识到男孩女孩的问题，他自己也有些不能确定爸爸口中的“孙子”是指孙辈呢，还是就是指“孙子”。在心底他默默祈祷着一定要是男孩，那样之前的矛盾才能化解开去。

上帝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在迟蔚蔚怀孕四个多月后，孕检时，资深的B超医生悄悄跟他们透露了孩子的性别。当晚，成冰河就要向父母汇报这一消息，被迟蔚蔚拦下了。理由很简单，当时迟迟还在嫂子肚子里时，嫂子的姐姐给做的B超，说是女孩，嫂子当时很不开心。直到生下迟迟，嫂子才捡宝似的狂喜。迟蔚蔚说，你爸爸那张嘴，不到明天中午，整个村子，你家所有的亲戚就都知道了，万一B超不准，你将来的脸往哪儿放。成冰河知道迟蔚蔚说得不错，但他还是反感那不屑的语气，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父亲，最终成冰河还是放下了电话。

冬天来了，迟蔚蔚因为个子矮身形显得很早，才六个月就象足月的样子了，穿上棉衣跟个大熊猫似的。快到春节了，成冰河的父母打电话来问他们春节怎么过，成冰河看看迟蔚蔚笨重的企鹅样，说是不回C市了。事后跟迟蔚蔚说起这事，迟蔚蔚说：“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成冰河一听大喜，他一直以为迟蔚蔚排斥自家人，没敢自作主张地让他们来过来，得了迟蔚蔚的话他立刻打电话回去。

结果却大失所望，他父母说城里过年没意思，不想去。成冰河又说，明年正月初五就是迟蔚蔚的三十岁生日，正好顺便来过年。妈妈在电话里回得很干脆，不办。成冰河知道，亲戚们问迟蔚蔚多大时，父母一直含糊其辞地说差不多大，他们总觉得儿子找个比自己的女人丢脸了。话里话外也因为这一点一直在挤兑迟蔚蔚，仿佛儿子找了这个媳妇吃了多大的亏。

迟蔚蔚在一旁看到成冰河无力地挂了电话，心里很复杂，一方面暗自庆幸他们不来，另一方面因他家人对自己生日的态度有点不舒服。多年之后迟蔚蔚才知道婆婆为什么对自己的年龄那么敏感，秦秀英当姑娘时又懒又馋嫁不掉，只好将就大龄光棍的成大朋，估计当时也没少被成冰河的奶奶埋汰。迟蔚蔚跟成冰河结婚时已是虚二十八了，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媳妇也是嫁不掉才将就自己儿子的，否则怎么什么要求都不提，于是她将自己当年所受的气变本加厉地撒到了迟蔚蔚身上。

最终迟蔚蔚生日前一天，老两口还是来了。

生日那天，两亲家才第一次见面，一付相见欢的景象，他们彼此打量着，也彼此评价着。叶爱珍一眼就给亲家定了性——秦秀英太懒，成大朋轻浮没有男人样。而成氏夫妇不得不调整对迟家老两口的印象，原本他们以为肯由着女儿分文不取就嫁人的父母多半老实可欺，而事实上，几句话交谈下来，叶爱珍绝对是那种精明能干的女人，倒是迟家良少话，看不出什么来。初次见面，四老客客气气地边聊天边陪着迟蔚蔚的姨侄女白玉迟打牌。迟蔚蔚以前问过姐夫，怎么起个“白玉池”的名字，姐夫只说了一句：“玉是珍惜的意思。”

姐妹两个躲在房间里说着悄悄话。姐姐问：“他妹妹妹夫怎么没来？”

迟蔚蔚顿了一下说：“说是没空。”其实李辉的原话是：“大正月的，谁高兴往颠到Y市去呀。”迟蔚蔚想他大概忘了，去年夏天他们半夜三更到J市去保他的事了。

结婚一年来，迟蔚蔚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谈论自己的婚姻生活，她既想找个人倒倒心中的苦楚，又怕别人因此笑话或是责怪自己，笑话的是外人，自己人多半是责怪自己，反正一句话，迟蔚蔚结婚未提任何物质要求那是天大的笑话。

迟蔚蔚到底没忍住问：“姐，我是不是应该在结婚的时候跟他家狠狠要一笔？”

迟耀安心底一颤，虽然妹妹极少报怨，但这一句话就把她在成家受到的“礼遇”概括了——成家人不待见自己的妹妹，原因只是妹妹结婚时大度。妹妹还年轻并不知道，大恩与小惠的区别，小惠可以有往来，大恩还不起那是一辈子的伤痛，人不想痛自己，那就只有痛别人了。

耀安把妹妹的手放在腿上摩挲着：“你跟他家要，凭什么？结婚说到底是两个家庭的事，女家若无基础的话，要的越多轻视越多。”

迟蔚蔚蓦然发现，同样是迟家的女儿，自然有着一样的心境。但是同样的做法，为什么结局却不一样。

迟耀安苦笑：“成冰河与白杰情况不同，白杰有两个哥哥，我与她两个嫂子不一样，优劣高下不用言明，他家人自然对我高看一眼。而你则不同，你没有参照物显出你的好来。你跟成冰河结婚，就像是家里闯进了一个外人，你分了成冰河对他们的爱，你夺了属于他们的荣耀，难免产生排斥心理。他们在行为举止上来挑不出你的错来，只好借不要彩礼、房子来打击你，以此来提高自已的地位。”

姐妹俩陷入了沉默，只有冬天的阳光透过窗，结束了这无以为继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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