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1）

大多从农村上来的老太太们，除了眼热羡慕别人，在深挖别人不幸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她们对秦秀英家婆媳二人貌合神离的表现很是奇怪，楼上的老太太甚是关心地问迟蔚蔚你跟婆婆处得怎么样。迟蔚蔚天生反感三五成群地说长道短，更不想为别人提供谈资，她矜持地一笑而过，说就这样吧。过了两天，楼上的老太太不死心地又问过一次，迟蔚蔚只回了两个字：还好。于是，楼上的老太太拉着迟蔚蔚说前面楼的几楼谁谁谁家，媳妇就跟婆婆处不好，如何如何，迟蔚蔚礼貌地告辞回家做饭了。

再后来，在饭桌上迟蔚蔚听着秦秀英啰啰嗦嗦地跟成冰河说，楼上老太姓游，早年丧夫，存了点钱跟二女儿合买了个房，以后就打算跟二女儿过，房产证上还有她的名字等等。迟蔚蔚因为跟游老太有过两次接触，直觉上不是太喜欢此人，私下里叫成冰河关照他妈妈别跟她走得太近。成冰河觉得迟蔚蔚小题大做，妈妈到个新地方找个玩伴还得受限。迟蔚蔚算是明白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就算成冰河明白母亲确实有点不咋样，也只能揣在肚子里，别人说不得，包括自己。他很护短，有关秦秀英的话题，他都会认为自己在挑剔而秦秀英则是受委屈了。正如秦秀英一样，儿子只要做了她不喜欢的事，她不会记恨儿子而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中途闯进的一个外人，一旦有了分歧血脉相连的母子就会矛头一致指向自己。只是成冰河学识和见识的拓宽，克制和掩饰能力比秦秀英好点就是了，但终归本质是一样的。所以，迟蔚蔚基本上不再与成冰河讨论他父母，有时候实在压抑不住心底的善意说了，也往往被曲解，至此迟蔚蔚与公公婆婆的关系已被所有人定义到无法调和的地步了。

新房子离单位更远了，迟蔚蔚现在早出晚归，和秦秀英的碰面的时间就更少了。相处的时间少了，矛盾也少了许多，迟蔚蔚的工作也慢慢有了起色。杨碧秀虽然有着手段，但毕竟是半路上出家，对于写稿和宣传策划等方面明显不如迟蔚蔚。再加上迟蔚蔚内敛并不与她争权，倒也不怎么为难迟蔚蔚了。迟蔚蔚的工作托管方的领导看在眼里，也慢慢倚重她了，她的工作也就更加多了，有时候工作做不完还得带回家。成冰河对此颇有微词，虽然迟蔚蔚总是把家里安排停当，孩子睡了之后才开始工作，但是每每自己心情很好地圈着她求欢时，迟蔚蔚虽不是每次都推脱但能感觉到她没情绪了。成冰河知道迟蔚蔚不是不想，而是累的。迟蔚蔚自知对不起他，就浅浅而歉疚抱抱他，成冰河无奈地拍拍她说：睡吧。

成冰河对她的工作表达过N次不满了，也希望她能多照顾家，可是迟蔚蔚同样担负着养家糊口的责任，若真是辞职了，家里的生活就会捉襟见肘了。于是成冰河希望妈妈多呆些时日帮帮自己，虽说秦秀英除了接送孩子也不能帮太多的忙，能帮一点就帮一点，但往往事与愿违。

一天，迟蔚蔚不着边际地说了句，你妈妈可能要走了。成冰河觉得莫明奇妙，又不逢年过节，又不是农忙，他白了一眼迟蔚蔚，迟蔚蔚高深莫测地笑了。

没两天，秦秀英果真要回去了，理由是回家办第二代身份证。成冰河觉得，办身份证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什么时候回去办都可以。秦秀英坚持要回去，说现在回去在村里办，晚回去了就要到镇上办了。秦秀英走后，成冰河觉得很奇怪，迟蔚蔚是如何知晓妈妈要回家办身份证的。迟蔚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努，你看，现在我跟她的关系好吧，有啥事，她告诉我也不告诉你了。”

成冰河还没蠢到把这话当真，他仍在疑惑着，迟蔚蔚也不卖关子了。

原来那天她下班路过游老太的车库门口，几个老太太正在聊天，看见她时，拉着问她，是不是在医院上班经常要考试。这个迟蔚蔚很清楚，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得经常参加三基考试，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其他老太太都因她的证实讨论某家媳妇去了，独游老太问她是不是也要考试。当时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了句，哎，当然了，这不还有两个星期自己也有场考试。

那天回来跟成冰河说，纯粹是一种猜测，因为她也不能确定这话是不是能传给秦秀英，也不能确定秦秀英是否对此作出反应。现在看来迟蔚蔚很多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需要时间的证明而已。

秦秀英不在Y市的时候，一切照旧依然由迟家良帮着接送孩子，双方家长已经对此达成默契了，然而这种默契却因为叶爱珍的一次住院打破了。

十月初，叶爱珍在医院查出子宫肌瘤需要开刀，时间刚好卡在快农忙的时候。一方面是妈妈住院爸爸无法过来帮忙，另一方面是婆婆得回去农忙，成冰河一句我没办法，事情就扔给迟蔚蔚了。迟蔚蔚心力交瘁，妈妈住院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爸爸也是焦头烂额，既要照顾住院的妈妈，又要接送迟迟上学。现在的职场压力大，请假去医院全程照顾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姊妹三个决定，医药费由耀宇出，护工费由耀安和迟蔚蔚出。

妈妈住院的事算是解决了，可孩子的接送成了迟蔚蔚头疼的事。她拿着成冰河的课表看了又看，一周成冰河有两个下午接不了孩子，但也就是三四个星期的事。算下来，一共就不到十次，迟蔚蔚最后决定暂时不请保姆。她现在正忙，医院托管期已经结束，现已进入合并前奏，在这多事之秋，迟蔚蔚已经不能再象以前那样请假了。迟蔚蔚最终想到了杰克班上一个同学的奶奶，就住在自己家前一幢楼。于是她在秦秀英走之前的一个下午，看到方慧的奶奶带着方慧在下面玩，忙跑下楼去与之商量。方慧奶奶一口应承下来，说自己反正每天也要接方慧，不麻烦。迟蔚蔚很悲哀，她觉得有时候向陌生人求助甚至都比向婆婆求助来得爽快，杰克在以前幼儿园上的时候，楼下的江悦的外婆就经常帮着把杰克带回来。

叶爱珍后来并没有开刀，也就在医院住了三四天就出院了。住院后进一步检查时，才发现肌瘤并非象门诊医生说得那么大，象她这样的年龄完全可以不开刀的。经过这一遭一惊一乍，叶爱珍的精神很萎靡。迟蔚蔚一家三口下一个星期去Z市时，叶爱珍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迟蔚蔚看着很心酸，她买了一些补品，又陪妈妈说了会话。叶爱珍担心杰克没人带，迟蔚蔚忙安慰她说，已经安排妥当了。一家三口匆匆在Z市吃了顿饭就回家了，说实在话，迟蔚蔚看着爸爸在厨房里那忙碌的身影，心下不忍，但不吃饭又怕父母难过。

成冰河跟迟蔚蔚嘀咕，你妈都这样了，你哥哥嫂子也不多担待一点。迟蔚蔚长叹一声，成冰河不知道，妈妈爸爸以前带着迟迟在Y市时，他们俩口子在家，能让冰箱里都生虫了，真是人才。耀宇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从小被父母惯坏了，而刘若幽跟哥哥攀比着，当然也不做事，父母跟他们同住，他们基本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成冰河不由跟迟蔚蔚感慨，同人不同命哟，你哥的命真好。迟蔚蔚跟着后面学了一遍，同人不同命哟，你父母的命真好。成冰河看了一眼迟蔚蔚说，反正我们的命不好。

没有人在这儿带孩子的日子居然过得还不错，一家三口欢声笑语不断，成冰河发现那个略带俏皮的迟蔚蔚又回来了。他很纠纷，他想妈妈来，又怕妈妈来。想妈妈来，自己不用那么赶忙，整日里被孩子拴着，一点自由也没有，一点交际出没有。怕妈妈来，是怕她老人家一来，家中就又恢复了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这儿一纠结，一犹豫，电话就没打出去。秦秀英和成大朋料定了的电话居然没来，起初他们有几分庆幸，又可以躲掉一阵子了。后来，则多了几分疑虑，难道迟蔚蔚请保姆了，否则儿子那火急火燎的电话不知该打了多少遍了。

熬到十一月底，成大朋和秦秀英熬不住了，双双来到Z市。没有儿子电话的催促，他们也许觉得名目不够堂皇，所以成大朋一进门跟儿子说秦秀英感觉不舒服，来检查检查。成冰河刚经了岳母的事，听爸爸一说，有些忐忑不安，第二天待孩子上学后就带着父母来到迟蔚蔚医院做检查。

迟蔚蔚放下手上的工作，带着婆婆看医生，做检查，内外妇，B超胃镜化验，整整忙了大半天。相关的结果陆陆续续地出来了，迟蔚蔚虽然不是学医的，但在医院呆久了，一些报告也是看得懂的。化验单上一个箭头也没有，其他报告也都是未见明显异常，迟蔚蔚把报告给成冰河时说，你的体检报告未必比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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