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厅,季望舒这才发现,沈府的规矩显然和寻常世家是不同的,寻常世家,前院和外院皆是分开的,可沈府却不是,大厅里只用一扇黄花梨的屏风隔开,左边是女眷,右边是沈府的老侯爷并二老爷三老爷及各房公子。
许是怕她尴尬,沈从荺悄悄道,“望舒妹妹,我们府上,从前是不放这座屏风的。”
季望舒听明白她话外之意,这还是因为她这个客人在,所以沈府特意在中间放了道屏风隔开。其实她并不在乎什么所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一家子骨肉血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大大方方的随沈从荺坐下,安安静静的开始用餐,因着身世生为秦古皇宫嫡出公主,她用餐的礼仪早已融在血脉里,再简单的动作,偏她就让人赏心悦目,直将沈府几个姑娘看直了眼,从来也没想到,一个人吃饭也能吃得这般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并左右两侧的二夫人康氏和三夫人宋氏,亦是觉得这小姑娘的姿仪,丝毫不逊于宫中那些娘娘们。
一顿饭悄然结束,季望舒辞别老夫人,由沈从荺亲自相送,出了府,沈从荺握住她的手道,“望舒妹妹,多谢你救了云雀姐姐。”
这么多年,因为堂姐祖母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而爹爹和三叔,也为此愧疚于心,毕竟堂姐是大伯唯一的血脉,所以这些年来,每逢年节,沈府从未有过年节的欢欣,唯有今年,因着堂姐寻回来了,沈府这才算是过了个真正的年节。
而这一切的功劳,都是因为季望舒,若不是她出手相救,堂姐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而祖母,此生都要带着这个遗憾。
所以这一声谢谢是发自她内心深处最为真诚的谢意。
季望舒却反过来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沈姐姐苦尽甘来,荺姐姐应该高兴,我能因为沈姐姐而认识荺姐姐你们,也很高兴。”
“望舒妹妹,你没来之前,祖父祖母就曾经说过,以后望舒妹妹若有什么事,沈府必须合阖府之力倾力相助,望舒妹妹且记在心里。”沈从荺拭去眼中的泪,轻轻道。
季望舒心中微软,“我记下了,荺姐姐,我先回府了,等过些时日,望舒再来探望荺姐姐。”
“好,望舒妹妹请回吧。”得了她还会再来沈府的话,沈从荺舒了口气,她实在喜欢季望舒,并不单单因为她出手救了沈云雀,而是因为季望舒给她的感觉,不同于上京城那些端着大家闺秀身份的姑娘们,她由始自终都很从容且洒脱,这样的性子,正合了沈府姑娘们的脾气。
目送着季望舒上了车驾,马车渐渐驶离,沈从荺这才带着丫鬟婆子们转身回了沈府。
“二姑娘,老侯爷在书房等您。”沈府管家迎了过来。
沈从荺轻轻点头,朝书房的方向疾步行去。
沈府书房里,承平侯站在书桌前,凝望着摆放在桌面的一柄长剑,这柄长剑是他嫡长子的遗物,睹物思人,承平侯一双老眼里有着淡淡的悲伤。
下首左右二侧坐着的沈二爷和沈三爷看自个父亲这模样,显然是又在想大哥,想到英年早逝的大哥,沈二爷和沈三爷心里也是又悲又愤。
当年若非太后赐婚,大哥又何至于两头为难,最终不得已只能奔赴边关战死沙场!
“侯爷,二姑娘来了。”门口的护卫恭声禀报。
承平侯收了思绪,抬头道,“让二姑娘进来。”
沈从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书房,身子微福,“从荺见过祖父,父亲三叔和大哥。”
“那季大姑娘,你如何看?”承平侯左手敲着桌面,淡声问。
沈从荺略一思忖便道,“回祖父,从荺以为,郡主进退有度聪慧过人,心性淳正又不失世故,远非从荺所能相提并论之。”
因着沈从荺打小聪慧过人,承平侯对她的教导就不仅限于世家女所学,若论资质,沈从荺并不逊于承平侯最为看重的长孙,所以这沈府书房,沈从荺也是常进的。
素来看重的孙女对季大姑娘评价如此之高,竟说她自己尚且不及季大姑娘,承平侯心里,就难免有了丝惊讶;沈二爷对自个长女的聪慧过人向来引以为傲,听得长女这般评价,自然也是惊讶好奇兼而有之;沈三爷就更不用说了,二侄女的聪慧,经常让沈三爷用以来教训几个儿子,如今听聪慧过人的大侄女自叹弗如不如另一个小姑娘,沈三爷这心里就有些痒痒的,怎么聪慧过人的小姑娘,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哦,说来听听?”惊讶过后,承平侯问。
沈从荺就将投壶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又道,“祖父,从荺由郡主投壶手法可以看出,郡主今日还有所保留,郡主应是担心太过会伤了我们姐妹的面子,所以就将距离定在了我们姐妹可以接受的距离,且在投完之后,她安抚五妹妹的说辞,更显知世故而不世故,所以从荺以为,郡主的聪慧从荺不如之。”
承平侯边听边轻轻颌首,武将出身的承平侯熟读兵书,自是能由沈从荺言语之中窥出季望舒的品行,这小姑娘,可惜生在那样的府邸,这小姑娘由庵中回到靖安侯府这些时日,有个那样没担当的父亲不说,还有个心性狠毒寡廉鲜耻的继母,她还能安然无恙,可见就是个不一般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啊,可不能错过!
心中一番思量过后,承平侯心中已有了决断,看了左右两侧的沈二爷和沈三爷一眼,他道,“轶儿辐儿,你们大哥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这爵位,是时候给轶儿你了,往后,轶儿你就是一家之主,行事之前须再三斟酌,还有辐儿,你往后可要好好帮着你二哥守好沈府,知道了吗?”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沈二爷和沈三爷双双惊住了,回过神的沈二爷慌的忙起了身上前道,“父亲还请三思,您老当益壮万不可——”
“轶儿,自你大哥走后,为父不是没想过将爵位传于你手,只是这些年以来,你大哥唯一的血脉没能寻回,你祖母不能安心,为父这才一直不曾将爵位传给你,如今你大哥的血脉也寻回来了,你祖母心里也没了遗憾,这爵位自该传给你了,为父不求你袭爵之后能为沈府再添荣光,只求你和辐儿兄弟一起齐心协力保住沈府这份家业即可。”承平侯挥手打断沈二爷的话,语重心长地劝解。
沈二爷眼里就含了泪,看着老父亲呐呐地道,“父亲,这——”
“二哥,父亲说的对,您就不要再推让了。”这一次出声的,却是沈三爷。
沈二爷却只是一脸犹豫的看着老父亲,若大哥没有战死沙场,这爵位应该是大哥的,可偏偏大哥被生生逼得战死沙场,用大哥的命换来的爵位,他如何能接过?
“不用想着你们大哥,你们大哥选择了那样死去,就是为了保住沈府,轶儿,今上并非明君,燕梁和北漠又对我西楚虎视眈眈,这天下只怕即将大乱,为父将爵位传给你,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无过,如此,即便天下大乱,沈府也有一席之地立足,明白了吗?”素来清楚二子心结的承平侯叹口气,无奈将心中所虑摊在两个儿子并长孙和孙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