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黯淡无光（1 / 1）

兰左月几近是一口气说完，脸上依旧是一副不让人的笑容，这种笑容在梁承赜的眼里被无限的放大，此时他非但没有感觉到自己在众人面前被兰左月旁敲侧击地讽刺有多丢人、多愤怒，反而迸发出了更加狂热、更加炙热的感情：这样的女人，只能是我能控制的，只能是我的！

而吴铭谙站在兰左月的另一边，好像发觉了什么般转过头，正好对上了梁承赜看向兰左月的眼神'，面具下的眼瞬间眯了起来。呵，梁承赜，看来你还是没有长够记性！还不知道，什么人该动，什么人不该动！

兰左月感受到身后无端的恶寒，只以为又是梁承赜的那些恶心人的目光，便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台下的人群优雅地微笑。郭君涟用胳膊肘轻轻戳戳旁边的徐仪潭：“这种场合也就姐姐能支撑得住。如果我受到这种刁难，保不准就给他梁家张家把那宝物给扯了。”

徐仪潭闻言，往台上的兰左月看去。兰左月一席暗色长裙，金纹却在格外耀眼的灯光下绽放着绚烂的璀璨，所有的光辉好像在她的身边缠绕。她炯炯有神的眼眸里金光满溢，令外人感觉起来仍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善意，但在这几年一直助理在她身边的徐仪潭的眼里，她的双眼深处分明藏着无法掩埋的疲惫和怒火，只是隐忍未发而已。迟早，或许不知道哪一天，她兰左月也会倒，也会发疯。

他用下巴轻轻地搭了一下在身高只及他胸口的郭君涟的头，让还在胡闹着的小妮子立刻安静下来。感受着正刺激他下巴每一个毛孔的顺滑头发，他轻轻说了一句：“真庆幸你没有成为这样。”他们两人因为对这种珠宝鉴赏不感兴趣，都遥遥地站在人群的后面位置，所以没有什么人能看见他们俩的小动作。

“什么？”郭君涟抬起头，避开徐仪潭的下巴，脸上仍带有一点可疑的脸红。徐仪潭实在是太高了，她甚至有些懊恼地想，想跟他吵架都得踮着脚吵，现在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

台下不明事理的的众人反应过来，都惊叹起来。“这兰家家主这么小的年纪，眼光竟这么尖锐”“是啊是啊，这可当真是个好能力啊”兰左月站在台子上，温婉地冲下面又一展笑容，回头瞅了一眼吴铭谙，好像是让他跟上，又朝张家老爷子的方向点点头，抬步想要从侧边的台阶走下台。

她刚抬脚走了一步，身后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放到了她的胳膊上，她有些无可奈何却有些无力地转头看看“当事人”，某人躲过她的审视，旁若无人地扶着她的胳膊，扫一眼下面看着他们俩的群众，见他们都或是心虚或是心领神会地把视线转走，这才满意一笑，心满意足地把手中沉甸甸的人儿扶下了台。

“我又不是不会走道了...”吴铭谙听到右面的人声色不明地嘀咕道。他在面具下的嘴扯出一个坏笑，右手微微用了用劲，就看见同时兰左月蹙了一下眉，但碍于在公众面前，只似无意一般踢了踢他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毫不留情地留下几点灰尘，便继续往前走去，直走到郭君涟的身边，礼貌地脱开吴铭谙的手，站定，不再去看身边的威尼斯面具。

徐仪潭紧接着从一旁走出来，礼貌地对着吴铭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旁的郭君涟也伸出手来环住兰左月的手臂，一脸敌意地盯着吴铭谙。吴铭谙见状，面具下的脸无声地抽搐了几下，再看看把脸别过去，一副“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的兰左月，只好暗暗苦笑着转身，挺拔的黑色西装连带着璀璨的面具一同消失在人群的簇拥里。

徐仪潭见吴家家主出了说话的范围，便回来盯着兰左月的脸：“吴家家主。你早知道了。”兰左月料到了他会这么问，耸耸肩：“本来想告诉你们的。”“那上次的...”徐仪潭的眼神延伸到了一旁仍靠着兰左月的胳膊蹭来蹭去的郭君涟身上。“是。上次那个黑色奔驰，就是他派来的。记者见面会，那个保镖也来了。”兰左月没有隐瞒，只宠溺地摸摸郭君涟的头，充满保护欲的眼睛直视着徐仪潭。徐仪潭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冲着兰左月忽地鞠了一躬，也不再解释什么，直起身直接走开了。

兰左月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定不是会让她自己和妹妹郭君涟受伤害，刚刚他分明是有些怪兰左月竟然相信吴家家主而先前并未跟他们说明，只是有时候过度的保护，反而让宵小更加有机可乘。徐仪潭是理性的，但是一扯上郭君涟的事情——兰左月颇有些“女大不由姐”的感慨：就有些脱线。

话说回来，兰左月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银质的精致威尼斯面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一些熟悉感，一些亲切感。

回神，兰左月又瞅了瞅台子那边，果不其然，张丰瞬那张脸虽然不是像之前那么好了，但是得意的神色依旧不减：各家的关系不管好或是坏，永远都是利益为先。兰左月方才的一番话非但并没有牵扯到张家的利益，而且还旁敲侧击地辱骂了梁承赜一顿，本来张丰瞬就并不怎么心甘情愿地被梁家一直压着，所以兰左月的一番话更是让他在心里又给她加了几分认同。

兰左月眉毛一挑，感觉今晚的“重任”似乎完成的差不多了，而大部分的客人也都在大厅这里暗潮涌动的地方显现出逐渐的疲惫，于是跟张丰瞬这一东道主打了一个招呼，看着张丰瞬一脸长辈慈爱的表情，心里不禁一松：看来最近张家这边，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但是——权宜之计归权宜之计，该说的话都会说，该得到的东西，

该报的怨，一个也不能少。

......

下车把郭君涟安安全全地送到郭家大院门口，兰左月上前对前来迎接的郭老爷子简单地握个手，目送着郭君涟进去，点点头便就要往外走。

“兰家家主。”郭老爷子突然开口。“兰家和郭家的合作好像还不够。”兰左月脚都已经迈出去了，闻言，稍稍回头，慨然一笑，答非所问：“郭家老爷子，郭君涟是我的妹妹。其他的，都是附加品。”说完，转身离开。

兰左月上了车，一改先前的严肃，往后一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哈。”白暮和徐仪潭同时白了她一眼，但都竖起耳朵来等着兰左月的下文。而对方只往真皮椅上挤了挤，飘飘地低声说了一句：“我赌对了。今天收获，不少。”不再说什么。

兰左月所乘的保姆车开远了，而郭老爷子却迟迟地冲那个方向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褶子却伸展了几分，“唉。”他慢慢地开口。“看来我这老家伙，这次又侥幸赌对了。”

没错，两个人都在赌。兰左月赌的是郭家老爷子到底有多疼爱这个孙女，有多相信她；而郭老爷子赌的，是兰左月到底值不值得他相信。而两人就这么很默契地确认了对方，并和对方达成了共识：兰左月如果能护住郭君涟的家主之位以及她的安危，郭家也定不会亏待你半分。简单的说，兰左月是用她和郭君涟的感情，换取了兰家的暂时的靠山。

兰左月一路再也没有说过话。她和郭君涟已经是十多年的交情了，这十多年，周边的亲人，朋友，家人，没有不走的走，变的变，伤的伤，只有她，郭君涟，十年如一日，一直在她的身旁。现在，她用她们俩的关系，虽然不是虚情假意，也不是故意为之，但到底为兰家、为她自己又谋了一份生机，虽然前提条件是保护郭君涟的安全，但是她自己心里仍是疙疙瘩瘩的，隐隐作闷。

白暮和徐仪潭见她又铁了脸不再说什么，知道她又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也都闭了嘴。

如果。兰左月疲惫地阖上眼睛。如果当这里每个人，所有人对自己来说都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时候，那时候，她还会是个人吗？是不是和梁承赜张丰瞬他们一样，陷入这个青城商圈的怪圈里，永远只看见自己的前方？她已经不敢再想。她现在还可以摸着良心，再对所有人说，我问之无愧吗？

进了兰家别墅的门，兰左月就直奔自己的房间，疲惫地瘫在了床上。或许是太累，她的眼前迷蒙一片。她好像看见了冲自己张开双臂的妈妈，又好像看见了带着严肃和宠爱的神色的爸爸——紧接着是一脸开心的郭君涟、永远不怀好意的梁承赜、贪得无厌的兰氏两姐妹兰秋瑕兰秋娟，或是苍老狡黠的张丰瞬梁宥民。踏上了这条路，她真的，还有退路吗...

无数的难言情绪让她的大脑混乱成一片，她不由得蜷紧身子，手也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去给自己的太阳穴按摩，可是手却总是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啊啊，她最后的意识想。这样死掉，好像还是挺好的...她的眼睛慢慢地阖上，身子也感觉在慢慢地下沉，仿佛身下已经不是柔软的大床，而是一个食人的漩涡，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她蚕食。

四周一片黑暗。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沉睡，一直到深渊的尽头时，一个有力的怀抱猝不及防地进入到了那个梦境之中，温暖而柔和，宽厚的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紧接着把她抱得更紧。

她也下意识地往那处光里缩了缩，反手胡乱地扯住那个人，头往里一埋，彻彻底底舒舒服服就睡了过去，再也没了记忆。

这是自从父母出事以后，她睡得最安稳，丝毫没有噩梦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