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和隆庆对了个眼神。向前两步。将手中拂子一甩。担在臂弯。面带微笑向众人高声道:“皇上有旨:家国国家。国即是家。今日设此国宴。亦是家宴。天子爱民。臣子爱君。大家君臣同乐。共谋一快。莫谈政务。但求开怀为好。”
群臣面面相觑。都把目光递向徐阁老。
徐阶揖手道:“皇上圣明。臣等遵旨。”众官亦都依样作揖相答。忽一人站起身道:“启禀皇上。臣有国事启奏。”嗓音极是豁亮。众人目光聚去。那人出自言官坐区。正是文林郎詹仰庇。
隆庆一见是他。心中便生烦恶。言官之中派系混乱。整日里不干正事。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臣子之争。此人却专和自己过不去。得闲就四处打听宫中琐事。编排是非大肆宣扬。有错挑错。沒错就來个无中生有。为的不过是效仿海瑞。想捞一个忠臣诤臣的美名。现在他要发言。若是不让他说。便是封阻言路。不讷忠谏。要是听吧。他还指不定能说出什么來。管是捕风捉影。还是胡乱猜疑。反正言官们正缺话題。跟在后面你一句他一句地发起议论。那就乱了。
李芳也是在皇帝身边伺候久了的。一眼扫去便明白隆庆的心意。詹仰庇不过是个散官。他也不放在眼里。当下说道:“詹仰庇。今天是小年家宴。娱乐为主。不谈政务。刚才皇上这话你沒听见吗。”
“沒听见。”
这一声喊出來。震得大殿内起了回音。百官听得浑身战栗。胆子小的早尿了裤子。
李芳惊目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詹仰庇道:“刚才都是你在说话。皇上哪里发出过半点声音。你竟刻意混淆。当众妄行僭越。要说胆子。詹某自认确是不小。不过怕也沒你李公公的大吧。”
一殿寂寂。李芳眼睛瞪大说不出话來。臂弯处拂子抖动不己。冯保在侧冷眼静观。面无表情。
隆庆缓缓开了腔道:“詹爱卿。李芳所言都是朕的意思。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身处高台之上。音波降散。在巨柱间往复激荡。扩展数倍。自然显得宏亮慑人。
众官中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上说话。身子都低了一低。
詹仰庇毫无惧意。昂然道:“启禀皇上。自上次朝会以來。臣等百官已经大半年沒再见过皇上。臣斗胆要问上一句。皇上潜居深宫。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御史张齐暴然起身道:“詹仰庇。你胆敢对皇上如此说话。这是大不敬。”
詹仰庇一扭头眼睛瞪圆。声音比他还高:“皇上是有道明君。詹某直言相问。有何不可。”
张齐怒道:“皇上让你说话。不是让你咆哮。”
詹仰庇负手扭脸不屑瞧他。道:“詹某生來嗓音宏亮。乃一身正气使然。那些奸佞小人。自己作贼心虚。听不得虎啸雷音。不是詹某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