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目光向大殿中横掠而去:“郭爱卿。詹御史老母多大年纪。”
郭书荣华起身道:“回皇上。詹母张氏。生詹御史的时候是嘉靖十三年。时年二十有二。算來今年正好五十五岁。据臣所知。大后天便是她的寿诞。”
隆庆嗯了一声。道:“五十五岁。也不算年迈。不过既然是老人家的寿诞将近。便宽限你几日。等到过完年再走罢。”
詹仰庇满头汗冷:“谢主隆恩。”
隆庆语声转柔:“云南湿地民风悍野。常有盗匪勾结地方官员作乱。一直令朕心不安。你到任之后要仔细监察。详参遗漏。勿失朕望。归座吧。”
詹仰庇要求宽限本來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好找人商量对策。一听这话。似乎皇上还另有用心。隐具别意。又萌生出些许希望。当下叩首道:“是。臣一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隆庆使个眼色。冯保上前一甩拂子。詹仰庇退步入席。开宴之声宣出。曲声又起。殿后飘來两队手托漆盘的宫女。随着轻盈的步履。盏盏裙花散于席间各处。将各色菜品都摆了上來。
隆庆坐回宝座。身边也多了两名宫女伺候。此时曲声一变。娴静悠然。爽如清风送雪。数十名艳姬翩翩入殿。歌舞起來。她们一个个头挽高髻。斜插步摇。明珠缀耳。脂点红唇。上身都穿着红底金线小坎肩。肩峰领口处白绒翻卷。里面罗衣轻薄如蝉翼。半透明材质的广袖下。粉白玉臂隐约可见。水带长绫挥舞起來如花枝逐雾。分外妖娆。
一时间殿内衣香播洒。鬓影摇红。看得众官一阵骨酥肉懒。刚才的紧张气氛也一扫而空。
常思豪无心观看歌舞。回忆刘金吾讲过的场次安排。知道梁伯龙的戏就在这场歌舞之后。内心又开始不安。遥向戚继光方向望去。只见他正礼貌地执杯接酒。表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郭书荣华给戚继光斟完。显然察觉了这边的目光。又斟一杯。双手捧起。含笑移目向常思豪遥遥相敬。常思豪瞧着他那温文尔雅的样子。回想起他的身世。倒觉颇不对味。感慨之余略陪一笑。忖想不管怎么说。场面上还得要过得去才成。便也举杯示意。喝了一回。
一曲奏歇。众艳姬徐徐收势退下殿去。舞姿却袅袅如烟。仍在众官头脑中缠绵缭绕。令人回味不己。
徐阶举杯道:“今年风雨调和。南北丰收。黄河沿岸也沒有发生大的水害。入冬之后。各地又普降瑞雪。明年一定又会有个好的收成。老臣以为。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我大明的气运昌盛。诸位大人。咱们都來敬皇上一杯如何。”
百官纷纷举杯:“正该如此。”
隆庆与众臣饮过。道:“朕虽受命于天。却日夜惶愧。深怕自己才德不具。误了祖宗基业、天下苍生。幸有阁老将军国大事一体操办。安排分明。替朕排除顾虑。解除忧烦。此天赐阁老与朕为眷倚也。”
徐阶恭谢道:“为君父解忧。乃臣之本分。”
众官都道:“阁老躬勤莅事。竭虑殚精。才德巍巍。秀出班行。可与齐之晏婴、蜀之孔明鼎足而三。并称千载大贤。”
徐阶逊谢一番。与众官又饮过一轮。搁盏道:“皇上。刚才这段歌舞所配乐由。便是石麓所作。”
隆庆知道石麓是李春芳的号。常作谱曲題诗等用。说道:“哦。此曲美韵天和。李阁老果然大才。”
李春芳道:“不敢。”徐阶笑道:“说到文娱等事。老夫鉴赏能力可要差得多了。夸也不知关窍。陈先生。您是品乐大家。觉得此曲谱得如何。”
陈以勤吟哦半晌。淡淡道:“有几处差强人意。大体上不免流俗。”常思豪心道:“皇上刚才夸奖这曲子好。你却说它流俗。这岂非在说皇上不懂音乐么。这老头子果然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