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低头琢磨一会儿,似乎也觉得此说确有道理,闷声不再言语,常思豪道:“可是你这么一弄,事情就全反了,你瞧他办这场寿筵,到场的有多少人,咱们的人又有几个,接下來的仗,还有法儿打么,”
秦绝响嘿嘿一笑:“大哥,你放心,沒事儿,”见他用白眼瞪过來,便扑哧一下又乐了:“大哥,你也沒想想,光送两个猪头,用那么大个箱子干什么,”
徐阶被救进屋中,平平安置在榻上,旁边六个侍女拿大扇扇着风,七八个名医轮流诊治,针刺灌汤,只是不醒,百官大半散去,李春芳、张居正以及王世贞等几个近人都在旁边守着,徐瑛手足无措,抱着邹应龙哭嚎起來:“云卿,我爹爹这是要过去了啊,,”邹应龙赶忙解劝:“阁老只是晕厥而已,公子岂可发此不吉之语,”徐瑛哪听得下去,闹了半晌,又跑到院里掀起箱盖,瞧着徐璠、徐琨两位哥哥的人头,膝头一软扑堆在地,拍着石阶放声大哭起來:“我的哥呀,你们怎就这么死了,朱情,江晚,你们两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怎么就敢把我哥哥给害了呀,哥呀,我的哥呀,”一边哭一边上去搂住两个人头摇晃,晃着晃着,就听耳根后有人大骂:“晃什么晃,”
徐瑛回头一看,沒有人,一愣之下,忽然感觉怀里两颗人头摇來拱去地动了起來,吓得他“妈呀”一声撒手,两脚朝天,仰了个腚墩儿,邹应龙闻声出來,只见箱子里徐璠徐琨两颗脑袋左瞧右望,正在叫唤:“还不把我们放出來,”婢子们见人头活转,居然开口说话,都吓得仓皇逃窜,空中飞起好几只花鞋。
邹应龙赶忙召唤家丁过來撬开箱板,这才看明白:原來这二人是蹲在木箱子里,箱子上层木板有两个圆洞,如同罪枷卡在颈间,板上又铺了绒布,下颌和披散的头发挡住了洞口边缘,身子半点也瞧不见,因此那两颗脑袋看上去,就像是装在礼品盒里的文玩核桃一般,急忙道:“快,快,把两位公子扶出來,”
二徐出得“蹲笼”,两腿都有些伸不直,坐在地上,过來几个家丁给捶打揉搓,徐瑛见俩人真的沒死,喜出望外之余,又火了起來,骂道:“你俩也真是,既然沒死,干什么不言语一声,害得爹爹都被你们吓死过去了,”
徐璠愣了:“爹在哪里,”徐瑛跺脚道:“在屋里躺着哩,你们两个混蛋,爹要被你们害死了,”徐璠和徐琨也顾不得揉腿了,赶忙让人扶起來,随他一同进里屋去看,果然见父亲徐阶躺在床榻上正被几个医生抢救,徐瑛抹着眼泪喋喋不休,不住嘴地埋怨,徐琨开始还忍,后來听得烦了,皱眉道:“三弟,你只顾骂我们做什么,我和大哥又不知是怎么回事,”邹应龙过來细问,徐璠道:“今天有官差提我们往京师來,半路遇上一群蒙面人,说是聚豪阁的,杀散了官人,我们以为获救了,哪料想每个人头上挨了一棒子,醒來后就被三弟抱着脑袋,又发现自己蹲在这劳什子里头,”
徐瑛恍然道:“是了,这就和郭督公说的对上了,聚豪阁这帮混蛋,救了人就该好好送回來,搞的这套算什么玩意儿,真是岂有此理,”
邹应龙沉吟道:“这事恐怕沒那么简单,”见徐瑛奇怪,他又补充道:“第一,聚豪阁人已与咱们彻底决裂,沒有必要救人,第二,两位公子在华亭被秦绝响捉來,如果聚豪阁得知消息想救,路上比在京师附近更容易得手,第三,如果是他们救的,自然是想重结旧好,不会选择用这种既折辱了两位公子,又惊吓到阁老的方式,”
教他这么一说,徐瑛也觉出不对劲,李春芳、张居正等人还对徐家二子被俘之事毫无所知,此刻听來更都有一种惊奇突兀之感。
床榻上传來轻轻的咳嗽声音,众人赶忙围拢过來,只见徐阶缓缓撩开了眼皮,眼白浑浆浆地泌着粘涎,像被谁吐进口痰一般,徐瑛扑在他腿上摇唤道:“爹,您感觉怎样,”
徐阶长长叹出口气,扫了扫周围站的人,眨眨眼,忽然瞧见自己的大儿子徐璠和二儿子徐琨,明显地怔了一怔,白眼上翻身子一挺,吸进口凉气,落下去又不动了,徐瑛杀猪般叫起來:“大夫,大夫,”
又救了好半天,徐阶才再度缓醒过來,两眼圆睁,喉头不住涌动,医生赶紧过來将他身子扶成侧姿,轻拍后背,片刻之间,徐阶“咕咙”一声,咳出一口浓痰來,手扶胸口闭目喘息半晌,心神似乎已经安定了些,这才躺回榻上说道:“我沒有事了,让他们都下去罢,”医生又过來切了切脉,向众人点头,表示情况已经稳定,收拾应用之物退下。
徐璠到榻边讲述经过,徐阶合眼轻轻摆了摆手,徐璠不敢再说,垂手侍立在榻边。
隔了好一阵子,徐阶缓缓唤道:“子实,叔大,”
李春芳和张居正向前半步:“阁老,”徐阶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带着他们,都先回府去罢,”二人相互瞧了一眼,见徐阶眉眼不睁,神情倦怠,也都不好说些别的,施礼说了几句善保贵体的话,与其它几个官员转身告辞,王世贞也似陪似送地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