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方明显惊了一下,怔磕磕一动不动。
秦绝响错开他的眼神,两手抻捋着,替他把衣领掩了掩,又轻轻由上到下地拍打着他衣服的褶皱,口中慢慢悠悠地道:“独抱楼不比倚书楼,这地方人多钱广,是支柱,也是体面,楼里伙计新召的比较多,现在这人心又难测,一些欺瞒哄骗、顺手牵羊的事也是难免,管事的须得耳清目明,才能通达上下,把人带好,秦家这点产业置得不易,里里外外的,还得你这丹阳大侠替我多多费心了,”
他把通达上下四字说得稍稍重了一些,邵方眼珠略定,立明其意,施礼道:“是,蒙总理事您如此信任,属下敢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刚才跟侯爷聊天,听他问起些京中旧闻,前几任阁老的情况,我这边回答着,心里还想着楼里的事儿呢,”
“前几任阁老……”秦绝响闻言身子微微一顿,随即无事状缓缓缩回了手去,点头微笑道:“大哥就是我,我就是我大哥,对待他和对待我是要一样的,他问的问題也都要小心回答,不可敷衍搪塞,不过他是侯爷的身子,事情太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要仔细斟酌,不要让他烦心才好,”
邵方睃着他表情,垂首道:“属下明白,”
常思豪随刘金吾在宫院中穿行,只听一缕萧声在空气中穿荡,仿佛无形的香气,悠悠然令人心旷,一直來到万岁山下,有内侍接引着二人來至山腰,只见隆庆在小亭之中侧身靠柱,远眺宫垣,亭下右手方向设一条黑色几案,上面横着一张七弦琴,郭书荣华跪坐几后,身直如碑,洁白修长的手指扶着一管玉萧轻轻吹奏,曲势滑柔,若春风度柳、秋水流绢。
常刘二人不敢打扰皇上,远远停步,隆庆瞧见,笑着打起招呼:“贤弟,來得正好,随朕一同欣赏荣华这曲‘风萧吟’,”常思豪走近施礼,向旁边瞥了一眼,笑道:“督公雅情高致,吹出來的曲子,我这老粗哪听得懂呢,”曲声少歇,郭书荣华微挑二目,含笑道:“乐乃心音,欣赏与否,还要看彼此是否心有灵犀吧,”
隆庆一笑,拉着常思豪落座,刘金吾侍立于侧,郭书荣华搁萧就琴,盈盈含笑,仪态从容,衣袖展处,掬水弄波般的琴声自指尖轻泻而出。
待一曲奏歇,几人心中汩汩如流,从一种幽逸清远的心境醒拔而出,隆庆象征性地合掌轻拍了几下,叹说道:“还是荣华这手琴,能解朕之心愁啊,”
皇上心里有愁事,做臣子的自当要相询解忧,常思豪听出话外有音,却不來接这下茬儿,顺水推舟地附和道:“郭督公不仅萧吹得好,琴抚得妙,办事更是严谨妥帖,有他提督东厂,监管天下,皇上自然高枕无忧,”
隆庆道:“可惜世间荣华只有一个,朕是处处用得着他,他却分身乏术啊,”
常思豪不动声色,继续往偏里引道:“听说内阁中事务繁冗,李、陈、张三位阁老忙得团团打转,莫非您是想将郭督公提入内阁么,”
隆庆摇头失笑:“东厂与内阁权责迥异,互不相通,就算荣华都能拿得起來,谁又能拿得起东厂呢,朕也是看他一个人无法琴萧合奏,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常思豪一副不无惋惜的样子:“内阁中每日处理天下大事,任重繁忙,想來徐阁老之所以会一病不起,也是累的,现在除了张阁老年富力强,其它两位阁老的岁数其实也不算小了,能早日提个人进去,替他们分担一二也好,”刘金吾一听心里便有了方向:听这话音,常思豪显然是有意推荐人选,此刻用话引逗,只须皇上给个话头儿,他就要顺杆儿往上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