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火黎孤温不答。他便盯住不动。火黎孤温避不过去。只好道:“……沒有。”
程连安点头:“后來瓦剌国中略定。为防大明來攻。还先行派出使节前來通好。我大明也都是好言安抚。热情接待。这原出于为两国人民着想。方才不计前嫌。可是使节回去之后。却宣说我大明软弱无能。反起了侵略之心。虽然当时你们国内空虚。汗王忙于内务未能成议。但大大小小派兵出來劫掠境民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国师乃老太师火儿忽力的子孙嫡系。从小耳濡目染。对于瓦剌宫廷政事想必知之甚详。不知在下方才所言。可有虚话。”
火黎孤温一张驼脸越拉越长。尤其数落往事的还是个孩子。而且句句占理。这让人尤其觉得难堪。
郭书荣华微笑摆手。将程连安挥退在旁。像是要拉近关系般地。以蒙语温言说道:“前者国师在蜀中讲经传法时。巧遇云中侯常侯爷。两位一见如故。今春我大明向瓦剌递传国书时。在给绰罗斯汗的国礼之外。侯爷还曾为国师加备一份随喜。想必国师已经收到了。”
上次火黎孤温在眉山被人捉住绑在桩上。经大火一燎。至今这眉毛还长得不大齐整。至于后來那些礼物。不但收到。而且还在瓦剌国中掀起轩然大波:只因隆庆以常思豪名义给他的礼物。明显比大明给绰罗斯汗的国礼还厚重精美。这使得他的一些政敌趁机大作文章。说他上次深入明境并沒实心为国家办事。而是去谋了私利。甚至有叛国通敌之嫌。
绰罗斯汗对他一向信任。虽然沒说什么。却也看得出很不痛快。火黎孤温深知。这次五方会谈。汗王之所以加派了几名僧侣随行。说是照顾起居。其实里面多半也有监督之意。而自己为了配合常思豪探听聚豪阁事。中途让这几人先行离境。他们到汗王面前一回报。那么把汉那吉的事也瞒不住。自己纵然有命回去。只怕麻烦也小不了。
郭书荣华含笑望着他。继续用蒙语说道:“瓦剌來侵与大明锁国互成因果。彼此俱受其报。此乃定业。定业佛不能转。未來却造由今日。国师肯于深入洞庭。相助云中侯刺探五方会谈的虚实。可说是为两国的未來开了一个好头。”
火黎孤温心中暗奇:自己相助常思豪的事是在长江上游与把汉那吉、乌恩奇等人共同商定。后來到了君山。那一僧一道虽抓了自己。对这件事却并不知情。东厂方面只当自己是來参加会谈的代表。一路上拿自己当人犯看押。显然也不知内幕。为何这东厂督公却了解得清清楚楚呢。想到这儿。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床榻上扫去。。刚才担架上楼。好半天沒有动静。莫非是常思豪已经醒过來。和郭书荣华在诉说此事。看这一路上的行止。原以为他们双方大有过节。现在这情形。倒又不像是那么回事。汉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郭书荣华递个眼色。。曹向飞上前替火黎孤温开解锁链。。同时拱手笑陪一礼。换回汉语道:“国师慈悲为怀。大智大勇。我和侯爷都十分钦敬。底下人不知情由。办事粗莽。失礼之处还望国师海涵。”
火黎孤温合十道:“一个人原也架不起哈那。小僧惭愧之至。”哈那是蒙古包的梁架。需要全家人配合搭建。这话的意思和中原俗语“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意思相类。郭书荣华笑着。手又向那坐垫引去。道了声请。火黎孤温告谢不坐。问道:“尚不知督公要如何发落小僧。”
郭书荣华道:“怎敢提发落二字。如今庐山击破在即。聚豪余寇也将不日落网。荣华有意请国师随军观摩战况。而后一同班师回京参见皇上。就瓦剌与大明之间的种种问題进行会晤蹉商。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火黎孤温沉了一下。此时明军和聚豪阁人正值交锋。自己要说走。从军机上考虑。郭书荣华未必能放。若是留下。看样子他这是胜券在握。说什么观摩。无非是让自己“一览天威”而已。至于进京之事。自己既无国书。又无随从。以这不尴不尬的状态去见大明天子。成何体统。权衡片刻。说道:“平聚豪之乱乃明廷内务。小僧参与其间原属不便。如今侯爷无恙。小僧别无顾念。倘若督公不咎既往。愿意放行。那么小僧希望能早日回国。向我家汗王复命。以后讨得国书。择吉日再访大明。”
郭书荣华一笑:“国师既如此说。那荣华也不好挽留。不过今日已晚。且请国师在营中款留一夜。明日荣华再送国师启程。”
火黎孤温听他答应得如此轻松。称谢之余越发纳闷。坐下又道:“督公。小僧尚有一不情之请。”郭书荣华道:“国师有话。但讲无妨。”火黎孤温道:“索南嘉措上师胸怀坦荡。奔走于中原藏地、鞑靼瓦剌之间。也都是为传法度人。对于明廷绝无任何敌意……”听到这里。郭书荣华已然笑了出來:“索南上师是侯爷的老朋友了。我们之间怎么会有敌意呢。”点手传请。曹向飞下去片刻。伴着锁链声响。将索南嘉措带了上來。郭书荣华忙叫把他的镣铐也卸去。请在火黎孤温对面坐下。又问:“楼下还有谁。”曹向飞道:“回督公。还有三位白教明妃。小山上人和陆老剑客也在。”郭书荣华道:“都请上來。”
令传下去。五人鱼贯上楼。郭书荣华和小山上人和陆荒桥眼神交对。彼此都露出笑意。郭书荣华道过辛苦。在他二人还礼就座之际。目光转去落在那三个明妃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脸色转冷:“将这三个。拖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