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沒有回应,只呆望着他怀中琵琶。
郭书荣华拢琵琶轻轻击掌,,有干事碎步而上,将一个托盘放落几案,,他试嗅着香气,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过脸來道:“侯爷,让荣华伺候您喝一点粥吧,”
自高空下望,河滩上这一片军帐篝火黑红有致,错落如交锋中的棋子。
有两个人正在棋子间缓步踱行。
他们相距约有十余丈,脚下保持着前后斜向的平行,前面那一个走得悠闲,像是在散心,后面的个子比他矮些,时而远坠,时而紧跟,走走停停,观察着前者。
随着移动,两张面孔不时被火光照亮、又暗去。
在背后观察人的动作,是程连安进入东厂后养成的习惯。
东厂侦缉审讯的事必不可少,在行使职权过程中,偶尔有难缠的犯人对付不了,底下人会來请示曾仕权,程连安那时在他手下,跟着到点心房去过几次,发现这位三档头说是掌刑出身,原來手段也不过如此,,,他逼供的法子,无非是在刑讯手段上玩些花样,比如撑开犯人眼皮,撒些碎石棉之类,总是离不开对肉体的折创,而这些,对于真正嘴硬的人,是毫无意义的。
对于痛楚,程连安有着切身的体会。
那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午后,他握着刀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紧闭的屋门、亮亮的窗纸、还有桌上已冷多时的早饭,终于下定决心。
刀子很快,用尽力气割下去,随之而來的竟是一阵近似快感的清凉,像是小时候夏夜里,妈妈用大木盆给洗的那个滑溜的澡,洗完套上肚兜站在月光底下,小风从腿间轻快地划过,好像自己变成了姐姐,跟着,夏夜的梦骤然破裂了,一道炸雷从两腿之间劈上來,像要把每一寸骨头都劈开,把每一寸皮肤都撕碎,他用力弯下僵硬的脖子,看着自己的血和尿像水囊被荆棘刮破般,哗啦啦在两条抽颤小腿间淌下來,心底有一种狰狞的自豪和无可挽回的绝望同时升起。
,,你们做不到、不敢做的事,我做到了。
,,痛苦到头,如此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生活原本就是一种缓慢的阉割,來得猛烈一些,反而有着别样的刺激。
他知道,刑求中的犯人,一定也有着相似的心理。
痛苦先是突如其來,然后绵延持续,不断的刑求,就是不断制造这种起伏,在安逸与痛苦间形成对比,促使人做出选择,可是如果受刑者意志坚强,折磨久了,不但不能奏效,反而还增强耐受能力,甚至,,会让人爱上这感觉。
人就是这样的生命体,当无力改变现状,会无意识地自我欺骗,产生一种逆來顺受的心理,然后乐在其中。
如果不能追求快乐和幸福,那么就追求痛苦罢,,至少,它容易获得,俯拾皆是,而且好过麻木得毫无追求。
当对抗变成迎合,刑求就失去了意义。
伤好以后,程连安有很长一段时间感到无比烦躁,后來发现,那是因为痛楚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