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前,还剩下两个人,静静地站着。
钟金向前迈出一步。
常思豪缓缓侧过头來,目光下落,止停在她那两只缠满绷带的手上。
钟金看到他眼中的歉意,把手背在了身后,轻声道:“回去罢,”
常思豪转回脸去。
一阵风刮过,塔上经幡死灰复燃般忽掠而起,周遭黄草压斜,天下光波流走。
草叶摩擦发出细雨般沙沙的声响,雨中,传來檐铁风铃般的笑声。
两个人同时移目望去,远处,两个孩子在荒草中奔跑着,一女一男,都是七八岁的样子,女孩是鞑靼人,戴着白绒毛帽,长发飘飘,男孩是汉族,颈间戴着闪闪发光的银链,他们跑跑跳跳,玩闹追逐,脸上笑容灿烂,仿佛无忧无虑的小鹿,那沒膝的长草掩至他们的胸口,于他们來说,就好像是一片丛林。
上午的太阳茁壮耀眼,阳光从两个孩子的发丝和衣背间淹沒而來,融融亮亮,带來无边暖意。
望着这画面,常思豪感觉身心一派松爽,骨头深处仿佛也跟着泛起阳光。
钟金想,也许这让他想起了女儿,于是喊了声:“喂,,”向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女孩和男孩闻声跑近,脸上笑容依旧,却令常思豪的表情忽然凝固。
他发现,男孩颈上那条银链子长长坠下,另一端,是牵在小女孩的手里,【娴墨:以为我们是朋友,原來我是你的狗……民族和睦相处,就是这般相处,女孩心中纯净,无它想,只当拴链子是常规、是游戏,然而大人给孩子这链子拴奴隶玩,是出于游戏之心么,】
钟金呆呆怔住,忽然也变得无话可说。
小女孩望着无言的他们,觉得有些奇怪,轻轻一扯链子,带着男孩往河边走去,男孩侧头问她:“喂,乌霞,堆塔干什么,”女孩:“因为有人死掉了,”男孩:“死掉干嘛要堆塔,”女孩:“可以祭拜呀,”男孩:“祭拜是干什么,”女孩想了想:“为了不忘吧,”男孩:“忘了怎样呢,”女孩笑说:“那就真死了,”男孩:“死了就沒了,”女孩:“死了就沒了,”男孩:“沒了不好吗,”女孩指头勾着下唇,沒了声音,好像不知道怎样回答,【娴墨:两个孩子的对答,正好十一句,可知此章的十一真言,不是指观音那十一真言,而是这俩孩子的十一句话,第一句是什么,“为,武侠,堆塔干什么,”男孩这第一句解开,什么都明白了,可知这一本大剑,就是作者为武侠堆的塔,是怀念,是感慨,更是为了不忘记,前面写的“像书本堆成的坟墓”就是其着落,《大剑》承载着作者的武侠梦,如今这个梦,他做完了,和着他的青春,也一起埋入大地、全归尘土了,好事,上完了坟,活人还有活人的日子,】
两个孩子的肩上,一个牧羊少年骑着小马,摇鞭把一片云赶过河畔,口里哼唱着古老的牧歌。
童音嘹亮,却每每嘎然,有一种断裂感,仿佛在为天地调音。
常思豪听着这牧歌,在心里逐字逐句,默默将它译成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