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苦笑道:“宋某一个流放充军的苦役,公子能给一碗饭吃就行了。”
刘戎笑着安慰他道:“宋先生不要妄自菲薄,我记得当初在狱中时,我与宋先生闲谈之间,发觉你对水利和屯田有很多心得,你看这辽东干旱连绵,作物歉收,不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嘛。”
宋应星有点激动:“在下真的还有这等机会吗?”
刘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然有机会,我打算将农事这块儿都交给你来做,不过我们现在土地还不多,宋先生以后得努力多给我们收些粮食,那样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啊。”
宋应星有些奇怪,心道你一个武官,再上下其手,又能侵占多少田亩,十顷八顷的,还不够我一只手打理的。
二人正说话间,一个广宁城的百户军官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头,一直步履匆匆地走到刘戎的跟前,躬身道:“刘大人,王大人有请。”
刘戎点了点头道:“本官知道了。”
然后他又转过身看向落后他们几步的福禄几人,福禄见状则赶忙小跑着两步上前。
刘戎指着宋应星对福禄道:“这位宋先生是我当初落难时结交的好友,你要替我好生安置。”
看到福禄笑嘻嘻地答应下来,刘戎又跟宋应星交代了几句,这才跟着那个百户,一起往王化贞那里赶去。
广宁衙门的大厅里,王化贞的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复。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两天前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的那封奏疏竟然有了回音。
不过这个回音并非是朝廷的正式公文,而是自己的座师叶向高令人飞马传来的一封私信。
叶向高在信中对这个弟子在军民皆溃的背景下敢于逆流而上,固守广宁的选择表示了支持,痛斥了那些想要将广宁放弃,送给西虏作为牧场,以期他们可以同奴酋鹬蚌相争的意见。
紧接着方从哲又在信中授于方略,指示他对于西虏要采取分而化之,重点拉拢的策略,以防止其为奴酋所用,合攻广宁。
信的最后,叶向高委婉的提点他要将刘戎大新营的运筹之功握在手里,并暗示只要王化贞能够坚持到蓟镇的援兵赶到广宁,河西便可无虞。
届时,有了固守河西的大功,再加上大新营的运筹之功,王化贞便可以一跃成为辽东巡抚,跻身一方封疆大吏之后,将来哪怕入阁拜相,也未尝不可。
王化贞读完座师送来的书信之后,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的探花,又是当时内阁独相叶向高的得意门生,前途可谓一片大好。
但谁曾想,万历四十二年,座师叶向高就在三党攻讦中黯然致仕,东林党又在之后的京察年中遭遇惨败,他这个东林党的青年翘楚则是先被打发到户部的一个闲散衙门混日子,几年之后,又被一脚踢倒了辽东这个边塞之地,广宁右参议的位置上自生自灭。
如此蹉跎了七八年,一个满怀抱负的青年才俊,生生被辽东的风沙吹打的满面沧桑。
有时候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时,看着其中那个满脸皱纹,鬓角泛白的老大人,也会禁不住摇头叹息,可怜自己才堪堪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啊,正该年富力强、在金銮殿上挥斥方遒的时候,怎地就落魄到了今天的这副样子!
他好不容易又熬到万历驾崩,泰昌即位,再后来便是东林势盛,众正盈朝。
自己的座师叶向高也开始谋划着重掌内阁,王化贞这时候才守得云开见月明,又开始积极地走动想要调回京师,眼看事情都要办妥了,谁料想,袁应泰那个没用的东西一下就将辽沈丢的干干净净,自己的广宁倒是成了前沿了!
王化贞不是没考虑过接受幕僚的意见,打着护送百姓入关的旗号顺势逃走,但思虑良久,他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座师叶向高了。
他老人家光明忠厚,有德量,好扶植善类,但也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尤其是幼年时期,因为倭患而随着家人四处避难,过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困苦生活的刻骨记忆,叶向高对外族的侵扰行径尤其痛恨,对一触即溃,跑得比难民还快的无能军队更是恨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