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战前从未见过刘戎一面,但不妨碍他在写奏折的时候,能够将他当初对刘戎给的耳提面命描写还原的绘声绘色。
而刘戎则是对其言听计从,依照高瞻远瞩的王大人之锦囊妙计,不光一连打了两个大胜仗,斩首逾千数,还完好无损地从奴酋的重重包围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
王大人在奏疏中写道:“臣之交代虽如妇人啰嗦,但战阵之势瞬息万变,诸葛武侯之锦囊妙计亦不过演绎自娱矣,岂能万全?
辽阳陷落,臣心急如焚,恐刘戎不能依臣计直走辽泽,又忧西虏为之骚扰,使者往复扎鲁特部凡三次,终于镇远堡外盼见我军旗帜。
臣见将士疲敝,然大部健全,当场喜极而泣。
臣智虑粗陋,然仰列祖列宗之庇佑,赖吾皇陛下之洪福,能为朝廷存此精锐一军,此可人力哉?皆天意也!”
刘戎读完奏疏,然后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王化贞一眼,只见他云淡风轻,道貌岸然,一点也没有睁眼说瞎话的羞愧和尴尬。
幕僚等了刘戎翻完三页稿纸,笑着道:“刘大人,你看是否还有需要润色的地方?”
如果没有,那么按照规矩,刘戎事后变得也写一份与此基调一致的奏疏,在辽阳的辽东都司府一众高官已经全灭的情况下,只要刘戎这个当事人如此背书,两相辉映之下,王化贞的运筹之功便夯死捶实了。
刘戎笑着将稿纸理了理又从第一页看起,抱歉道:“卑职一个粗陋武将,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有许多的字单个看着认识,组在一起又看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了,让卑职再细读一遍。”
幕僚嘴上轻笑着说无妨,内心却是想着,他恐怕只看得懂大白话吧,当真是粗鄙武夫!
刘戎目光停在第一页上不动,心思却是飞速运转。
不与王化贞走得太近是既定战略,但这也不代表自己便非要开罪于他。
高邦佐杳无音讯,这王化贞不久后升任辽东巡抚恐怕已经板上钉钉,将他惹恼了,将来自己要做一些事情,估计也是难以伸开手脚。
再说,以后魏公公大杀四方的时候,背后终究还是站着一个朱由校的,只要自己和皇帝的感情培养不放松,未必就会随王化贞一起被贴上东林党的标签。
将来再注意拿捏好分寸就可以了。
想到此,刘戎便又将那三页稿纸收起来,对着王化贞的幕僚笑道:“卑职到底还是看不懂,不过无妨,王大人总归不会亏待我就是。”
他将那份稿纸递给幕僚道:“卑职的那份奏折也由先生代笔好了,先生届时直接找我盖印就成。”
幕僚笑着接过,王化贞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在大家氛围祥和,皆大欢喜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却是突然自厅外响起,道:“亦安啊,看不懂可以让人给你读,这是要呈奏御览的大事,怎可如此疏忽?”
王化贞的笑容忽然凝固,刘戎也惊喜地抬起头,大厅门口,一个穿着齐整官袍的中年男子,单手拖着经略大印,缓缓踏步而入。
来人正是辽东巡按御史高邦佐。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
有明一代,一个品级微末,但权柄极重的职务。
单说在这辽东地面上,品级超过高邦佐的不知道有多少,但要说权柄大过他的,除了经略、巡抚之外,没人敢和他硬刚。
况且,高邦佐之前还做过永平知府、蓟州兵备,虽然后来被排挤罢免,在家闲居了好多年,但那份官场资历毕竟还在。
刘戎和王化贞看清走进来的是高邦佐之后,俱是惊得站了起来。
同面上的惊愕不同,刘戎的心里一阵的窃喜,心道:高大人呀,给你捂了那么久的运筹之功,您终于是来取了!
费心尽力替你拖延了这么久,这一回,我就安心坐着看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