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殿前惊梦（1 / 1）

长安是大唐中心，皇城就在长安的中轴线上。整个皇宫大内分左中右三部分，太极宫就是位于中间的宫殿群。沿着朱雀大街一路直入大内皇宫就到了太极殿，千叟宴就设在殿前广场之上。

此时此地方岩很是激动，他就站在大唐最核心的位置，还能远远望见太极殿前的太上皇陛下。，可是杨黛呢？他站在李纲身边不住的东张西望，果然等来了老头一声训斥：“站好了！没个大唐军人的样子吗？”

方岩立刻站得跟标枪一般笔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武状元或国子监助教，就是个当兵的，无论何时只要一提边军二字他就会立刻紧张严肃起来。

老头儿撇了方岩一眼，满脸得意之色。之前方岩找他坦白，把跟杨黛的事情全都说了，老头儿很痛快的答应帮忙。他年青时方正刚直，如今年纪大了反倒随和轻松起来，对这种君子好逑的事情自然是一百个支持。

大宴号称千叟，实际到场的老者加上随行晚辈也不足千人。这已然是非常可观了，天下世族大家的家主耆老几乎全部到场，这些都是天下最有权力的人物，便是太上皇李渊也不敢怠慢。

“是不是很奇怪这些老家伙凭什么坐在这里？”看着这些轻易见不到的大佬们，李纲老头儿打开了话匣子，“我且问你个问题，家和国哪个更厉害？”

“当然是国了。”方岩不知道老头为什么突然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家族再强大也不过是一家一姓而已，怎么能与整个天下相提并论？

“非也非也，自汉末到如今，家比国厉害。且不说‘王与马共天下’，王家与司马家动辄废立皇帝。单说兰陵萧氏便建立了齐梁两朝，出了二十一位皇帝，三十多位宰相，文臣武将不计其数。”老头儿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由汉末至今，一国一朝的兴亡交替不过数十年而已，但士族门阀却能超过千百年屹立不倒。现在你再看看，家和国哪个厉害？”

“家比国大，那不是乱了套了？”方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当兵是保家卫国，可不是为了那家的家主老爷卖命。。

“太上皇于大业十三年起兵反隋，只用了一年就建立了大唐，其实不过是陇西李氏打败了华阴杨氏而已。”李纲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扫视太极殿前的所有老者，“如今天下有五个士族门阀最为显赫，李、崔、卢、郑、王。可是你怎么能知道，今日此地的这些士族里不会再跳出来一个王渊、刘渊、崔渊，过几年灭了大唐？士族不除，天下难安！”

此刻李纲眼中的光芒令方岩不寒而栗，他不明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为什么会让他感到恐惧。他茫然的扫视众人，突然发现了一些衣着寒酸、面有菜色的老者，于是不解的问道，“这些穷人呢？难道他们也能威胁大唐？”

“你不了解这些人，他们不需要你可怜，也不值得你可怜。”

李纲不说方岩倒还不曾注意，这些老者虽寒酸，眉宇神色间却尽是傲然之色，对身边那些显赫的大族家长丝毫不假颜色。

“别看他们如今寒酸，当年可是富可敌国、权倾朝野。有能力却不作为，坐视百姓饥寒、外族入侵全然无动于衷，才至有今日的报应。只知有家，不知有国，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就在李纲老头长篇大论的时候，方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祖德。奇怪的是他的相貌身形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依稀能看出几分郁观澜的影子。方岩当然不会知道山洞中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长安黑道老大郁观澜已经不存在了。

这时宴席中间发生了一幕小插曲。权势熏天的太原王家族长王承嗣居然站起身来，走到邻桌的一位寒酸老者面前举杯相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老者居然冷哼一声仰面朝天，不理不睬！要知道太上皇李渊在太原起兵造反时得到了太原王家的鼎力相助，所以王家在大唐一直是横着走路的，能主动上前敬酒已经难得了，想不到被一个寒酸老者当场拂了面子。

一旁的王祖德勃然大怒，恶棍脾气直冲脑门，当场就要发作，寒酸老者身后闪出一人挡住了王祖德，居然是谢江临！

谢小九这厮还是一幅生人勿进的表情，拿鼻孔指着王祖德道，“还请王世兄稍安勿躁，太极殿不比太原街头，你这净街太岁还需收敛些许。”

隔得并不算远，正好听得清楚，方岩不禁摇头苦笑，论起嘲讽谢江临还真没怕过谁。

“江临不得无礼！”那寒酸老者在一旁呵斥道：“你虽未中武举，却也是名门之后，不可学那些乍富小民，一朝得势便不顾脸面。若是惹恼了人家，将你制成人俑又待如何？”

人俑案闹得满城风雨，别人怎会不知道？寒酸老者说话时声音很大，周围众人听闻之下哄笑起来，闹得王承嗣无地自容，王祖德更是暴跳如雷，几乎按耐不住要上前动手。

谢家爷孙俩的嘴还真不饶人，这臭脾气原来是谢家真传！方岩苦忍笑意、心中却在纳闷，谢小九不是与家族不睦吗，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族长眼前的红人，还陪着出席千叟宴？

“那寒酸老头就是陈郡谢氏的族长谢昭。”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李纲心情不错，“天下士族也有高低之分。有四家门第最高，就是所谓的王谢袁萧，琅琊王氏第一，陈郡谢氏第二，萧家虽显贵无比，也不过是敬陪末座，如今谢氏虽败落了，也是天下一等的名门。相比之下太原王氏只能算是下等门第，所以王承嗣要去敬酒。”

太原王家在谢家眼里不过就是个暴发户，再加上人俑案闹得声名狼藉，自然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若是当年的谢家说不定还给王家留三分薄面，此时家境败落心中不平，说话行事自然偏激了一些，于是当场就拿话撅了过去。

看着眼前境况，方岩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了一句诗，不觉吟诵起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听了这诗李纲眼前一亮，然后又摇了摇头，“诗是好诗，可是当不得真，谢氏哪怕如今沦落为街头小贩，也是上等士族，是不会与寻常百姓通婚的。”注1

当着天下各位家主的面，陈郡谢氏和太原王氏的脸可坚决不能丢！那边的王祖德和谢江临如同斗鸡一般相对而立，难道两人还要御前动武不成？

骑虎难下之时，只听有人高声通传，皇帝陛下驾到。王承嗣冷哼一声，赶紧借着台阶走回了自己席位。怒火攻心的王祖德控制不住心神，瞬息间脸色大变，完全是燃骨仙的神情！好在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定了定神悻悻走回王承嗣身后。

王祖德表情变化说明体内灵魂已经不受控制！如果不是太极殿前的法阵压制，燃骨仙一定会趁机占据这具躯体。

……

千叟宴正式开始，在场众人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为太上皇贺寿，仪式庄重热烈，然后各归其位，酒宴正式开始。唐人性情奔放，不像后世那般礼法森严，太上皇和皇帝都有喝到兴起除衣而舞的时候，至于文臣武将就更是过分，喝多了大打出手也屡见不鲜，这千叟宴上众人也不拘束，只管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说的就是大唐按巡饮酒的习惯，酒宴之上并非共同举杯，而是一人饮尽再饮一人，众人都饮完一杯称为一巡，巡间往往有赋诗、酒令、歌舞等等助兴。不过这等助兴的玩意今天都没有，叶念初才是重头戏。

数巡酒后众人都有了几分酒意，气氛也热烈了起来，连高台上的皇帝与太上皇也笑声不断。席间只有方岩心不在焉，没有发现杨黛的踪迹让他很失望。

云板铮铮，四下安静，一位宫装丽人飘然而至，正是叶念初。她走到场中缓缓施礼，漫天月色都似化在了身上。，随后玉手催弦，朱唇轻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是第一折，惊梦。

注1：飞入寻常百姓家是刘禹锡的诗句，他虽是中唐诗人，但书中借的诗显然是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