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老爷和夫人静静地躺在卓沐笙的怀里，不同于下人，两人的面庞是安详的。卓夫人胸膛似乎还有微弱的起伏，虚无缥缈的，让人看不真切。卓沐笙紧紧地握住爹娘的手，但是那两只手却不能给予任何回应，没了温度，没了柔软，孤零零的。
我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多画面：卓老爷呵斥卓沐笙让我去柔春院，大发雷霆；卓夫人心疼我无亲无乡，掩面垂泪······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这时怀中的卓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手也微动了下。
卓沐笙当即道：“娘。”话不成声，早已泣泪。
卓夫人面上含着笑，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枚玉件。定睛一看，是一枚精致的鱼形玉佩，玲珑剔透，色泽纯亮，映着火光，玉佩变成了红色。俨然一条金鲤重生，红鳞相间，眼神仿佛会说话似的。
夫人连拿起玉佩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荡在半空的手刚要坠下，又被卓沐笙握住，他又唤了一声“娘”，卓夫人微扯了嘴角，笑点了头。
我正暗自垂泪，忽的有一双手轻碰了我的脸，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好长歌，不哭。”
是夫人。
她由生到死都一直真心地关心我，就连弥留之际也不望心疼我。纵然我们没有骨肉之实，可是这般真心实意，我就是千世修来的福分也是难求的啊。
点头，嘴上道：“不哭。”眼泪却更加止不住了，干脆就任由它淌着。
卓夫人道：“沐笙，好好收着它。”
卓沐笙点点头，“娘，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出去，一定不会有事的。”
怀里的人却摇头道：“没用的，娘这一辈子到这里已经够了。前半辈子寥寥，后半辈子有了你，已经够了。”她艰难的看向身边的人，“你爹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也要去找他了，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卓沐笙不说话，紧紧搂着母亲。
“沐笙，好好活着，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我们不后悔，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痛苦里。上苍给你一些东西，必然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我们享受了十几年的快乐，也是时候还一波债了。娘和你爹都不后悔，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卓母说着，嘴角鲜血汨汨而流。卓沐笙哭嚷道：“娘，别说了，你别说了。”
“不用担心，人总是有一死，逃不了的。”她咳了咳，“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她又看了看我，“保护好长歌，你们一定要平安，好好活着。”
话声到这里戛然而止。
世界好像都静止了。
烈火噼里啪啦的烧着，天空黑红，空气弥漫死亡的气息，夹杂着绝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卓沐笙雕塑般石化不动，我怎么都拉不开。好像身子下面生了根，牢牢的扎进土地里似的。这棵大树渴望越长越大，可是却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走吧，我们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试图再一次的拉起他，依旧纹丝不动。
“卓沐笙，你就是这般答应你娘的吗，你答应她要好好活着，现在你却留在这里自生自灭，这就是你的承诺吗？死当然很容易，可正是因为活着很难，所以才要好好珍惜每一次生存的机会啊。”
烈火越来越近，浓烟呛的我直咳嗽，脑子也是嗡嗡直叫，似乎脑袋里被人放了一个警报器，警铃大作，神经被牵扯的生疼。然而，卓沐笙这般模样更是让我心疼。
我本已经止住了眼泪，可是这会又情不自禁的流淌出来，身上的水分一点点蒸发，带着干涩的哭腔说道：“你不是答应过夫人，要保护我的吗，不是说了我们都要平安，都要好好活着的吗，为什么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难道你对母亲的承诺就是这样的吗，夫人前脚刚走，你难道想后脚跟着走吗？”
见他青山般屹立不动，我道：“好，我陪你一起等。等到了阴曹地府，看看老爷和夫人会不会高兴。”
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我说到做到，立刻跪在他边上。本来就是侥幸死里逃生，多活了这些时日，还是赚了的。他既然如此想死，那我就陪着他一起。
火势越来越近，人也昏沉起来，难不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了？
胡思乱想着，边上的掉下来一块朽木，我本能反应似的，往卓沐笙背上一扑。木头只是两边烧毁，中间还是比较完好的实木，这样一挡，我的背先前受到灼伤，这次又来一次猛烈地撞击，终于趴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