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不眠之夜（1 / 1）

“苏菲回来了！”

郑敏芳的声音在整个房子回响，还在泳池正准备结束游泳的两个小孩听到了，在阁楼平台的梁皓和吴雪溶也听到了郑敏芳的喊声。吴雪溶听与梁皓对望了一眼，就向楼梯冲去，梁皓没有动，此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回来了，终于回家了！

吴雪溶下楼已经一个小时了，梁皓依然一个人静静地倚靠在护栏，笔直站立着。不知什么时候，原先一直舒朗通透的夜空忽然飘起了雨雾，雨雾像断了根似的，飘逸无序，在空中杂乱飘荡，最后轻轻落粘万物之上，雨雾粘多了，也就潮湿了。此刻，梁皓的眼前开始迷蒙，不知是雾水，还是泪花潮湿了眼睛，他没有去擦拭，静静地，整个人就像一个入定的高僧，已经彻悟，仿佛此刻周遭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仅存的是通透的灵魂。

就连苏菲站立在了身旁，梁皓也没有发觉。

“我回来了。”

“嗯。”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梁皓不自觉地身子一颤，他没有转身，但本能地应了一声。

“回家就好。”

对话过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陷入了沉寂，这沉寂压抑着梁皓，也恐慌着苏菲。几分钟过后，苏菲首先打破了沉闷，“我离开几个月，是去了德国，默克尔的叔叔是位整容专家，他比照我原先照片，帮我…….恢复了容貌。我知道不该不把去向告诉你们，但是，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你已经知道……雪溶刚才活你已经知道我得了恶性肿瘤的事，也没多少时日了，本不想再去整容遭罪，可是我想……想让自己在最后的日子里美丽一回。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肤浅？”

梁皓终于转过了身面对苏菲。

默克尔的叔叔真是鬼斧神工，医术精到，站立眼前的豁然就是当年在清华园时熟悉的靓丽容颜，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仔细看，那就是变的更漂亮精致了。

梁皓伸出双臂把苏菲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刻，他就想搂着眼前的人，让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停滞，直至生命终结。

“姐，无论你的外表是漂亮还是丑陋，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你我身在何处，在我的生命里，你是永远的爱人，永远的姐姐。”

苏菲的身子在抖，鼻子发酸，几个月，谁又能知道这几个她是怎样度过，承受手术痛楚只是其次，内心的煎熬才是真正折磨身心。一想着容貌恢复后就要陪那龌蹉之人三天，她就觉得恶心，很多次想放弃离开德国，也不要再让远在约克的家人担着心，但是最后自己还是坚持了下来。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棠花一现也好留住美丽也罢，让一生无怨无悔，美丽地来到世间，再美丽的离开，也算是个结局了。

苏菲流下了热泪，泪水粘湿了梁皓的额衣裳。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自己决定去德国的真正原因了，原来自己是那么在意在他心中的印象感觉，拒绝他的情感不是因为自己剩下时日不多，哪怕只是剩下一天的时日，自己也是愿意去爱一番，拒绝，恰恰就是因为自己之前丑陋的面容。

原来自己一直都深爱着眼前的男人啊！他那久违的拥抱是那么地温暖，那么地让人安宁。

或许是秋天的风让身子感觉到凉意，或许是她坚强的太累了，此刻，苏菲小鸟样卷缩在梁皓宽大的胸怀中。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更让人安静放松了，这个时候，她忘了周围一切，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弟弟，是妹妹的丈夫，她只想短暂地忘却，短暂地拥有片刻的温存。

楼梯口的阴暗角落处，吴雪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作为妻子和女人，看着丈夫与其他女人相拥相搂，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犯酸，可作为见证了他俩磨难的刻骨铭心爱情的亲人，她能理解并愿意接受这一事实。姐能放手深爱的男人，在她有限的最后的生命里，把爱暂时让出，让她灿烂幸福着走完最后的光阴，自己能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

苏菲回来了，家里似乎又恢复了生气，考虑健康因素，苏菲就留在家里休养，不再去店铺做事。尼克开始从原先的惊讶，慢慢接受现在变得漂亮美丽的妈妈。

每天傍晚，阁楼平台上，总有梁皓的苏菲的身影，他们或倚栏远眺，或切切私语，时而畅笑，时而默默相视。有时，吴雪溶也会加入他俩的聊天队伍，三人一起时是恬静安逸的，他们聊天下奇事，聊难忘的过往，聊现在身边的开心小事，三人间没有隔阂，没有醋意，仅有的是呵护和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而他们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

临近午夜之时，三人会回房间休息，第二天，梁皓会去餐馆上班，吴雪溶到公司工作，苏菲依然呆在家里静养。这样的平静和谐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一个周末的晚上，梁皓和吴雪溶躺到了床上时。已经是午夜，半个小时过去了，吴雪溶辗转反侧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她摇醒了迷糊中已然睡着了的梁皓。

“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些天姐的脸色憔悴了，虽然化了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的这些改变，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有时会走神，似乎精神很不济，这些也许是病情加重的缘故，只是姐忍着没有告诉。梁皓，我们需要为姐做点什么。”

梁皓清醒了过来，他想了想说：“明天我们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是病重了，医院会给专业的治疗。”

“我想，以姐的性格，她是不会去医院。姐明明知道自己所剩时日不多，还要去德国整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很简单，她想留住最后的美丽，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梁皓有些奇怪吴雪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以她对苏菲的了解，应该不难想到其间原因。

梁皓说出了理由，可吴雪溶却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女人，或者说我跟姐本就是同一类人，所以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对生命充满热望只是一方面，更深的原因是……自始至终，你在她心里一直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她的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姐这辈子所受的磨难太多，也只有你，才给了她一段快乐的时光，换句话说就是，只有跟你在一起，她才觉得真正快乐。”

也许是犯困脑袋短路，梁皓虽然认同吴雪溶所说，但却不知道她深更半夜把自己叫醒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打着哈欠应付道：“我们现在不是相处的挺好吗……已经夜了，睡吧。”

吴雪溶没有理会梁皓的话，幽幽地顾自继续说：“你不明白女人的心，姐要的是属于她的真正快乐，她要的是爱，男女之爱夫妻之爱，不仅仅是姐弟之间的关爱。姐能做到把爱放手，我也能做到，梁皓，我想让你在姐不多的时日里，陪着她。”

“现在不是陪着了吗？”梁皓开始觉得吴雪溶今晚脑袋有些问题，总是说些浅显的不着边的话。

“你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是让你在姐最后的日子里，给她以丈夫的爱……”

“越说越糊涂，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睡觉吧，有事儿明天说。”梁皓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行，我就要现在说，你先别睡，等我把话说完，直说吧，我的意思是从明儿开始，你跟姐过夫妻生活，而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梁皓从床铺上一下蹦了起来，他没法相信耳朵听到的话是从吴雪溶嘴里说出。“没发烧吧你，怎么尽说胡话。”

“我很清醒，而且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梁皓，你能告诉说你不爱苏菲吗，不能吧！你和她，还有我，经历了那么多，八年了，姐付出太多了，姐死而复生，两次站到了你面前，难道你没能觉察到她是多么爱你，在意你吗？”

“这都哪跟哪呀，我已经结婚了！这是事实！我怎么可能因为这，而让自己爱的妻子离开身边呢？你不用说，我不同意。”梁皓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你是我深爱的丈夫，你该知道，我作这个决定内心有多难受，但是，我们必须这么做，梁皓，你该明白，这都是因为爱。如果，如果你是让我感到骄傲感到自豪的丈夫，那么，你就照我的话做，梁皓，就算是我在求你，为了不让姐的生命留下缺憾，你就听我一次劝。”吴雪溶抽噎着，流下了眼泪。

梁皓震惊了，他一时无语了，半响过后，他把已成泪人的妻子搂在了怀里。“这都是为了什么啊，你又何苦呢，不管怎样，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不管是苏菲还是你。”

“你答应了？好，我答应你不离开，只要你同意了。”吴雪溶用手背胡乱地擦拭了眼泪，依然潮湿的一双眼睛直盯着梁皓，她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梁皓避开了灼灼逼人的眼光，脸转向了一边，眼眶也潮湿了，他努力抑制着不让眼泪花落。沉寂数秒后，他微微点了下头。“不知道姐会怎么想，我又该如何做。”

“会有办法的。”吴雪溶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