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宣不拔那么失态和狼狈。
那天晚上,我以为吴国最后把他的丑话撂在宣不拔面前——会暂时放他一马,之后,我们大家照例会去哪里及时行乐。却不料,他非但没有走开,继续跟他死磕,而且,嘴上越来越不饶人,把他曾经的诸如账单不透明,哪个地方不该扣他钱却扣了,破损件不该他赔钱却赔了的、忍气吞声的事,一件一件地搬出来理论。
而那时宣不拔又不好走开,我知道,他担怕他一动,吴国就像死狗一样追着他死缠烂打。于是,大多时候他都保持沉默。而直到吴国逼他承认事实的时候,他才鼓起勇气还他一两句。期间,关于账单的事,吴国的意思是,他想把半年以前的所有账单搬出来跟宣不拔重算一遍,我想他那时是认真的,因为他现在有的是大把的时间,而他以前忙于派件,对于账单的事,往往只是草草核对了事,只要大概差不到太多,都不会去计较。
“你在账单上黑吃了我很多钱。”吴国说。
“那时候都给你改过来了,没多拿你一分钱。”宣不拔说。
“是改过来了,”吴国说,“但是,那只是一小部分,大多账目都有问题。”
“那时不都给你们讲了吗?账单最好当面算清,过后一律不管,而且,那时都强调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吧?”
“什么当面算清,什么屁话?难道错了,时间一过你们就不管了吗?”
紧接着,不知宣不拔嘴里咕噜了什么,吴国即刻就向他抛出了他的无理要求,“既然以前的账都有问题,那你必须给我重新算.......多退少补。”
实际上,那时我敢打赌,无论如何,吴国都不会到倒补宣不拔的程度,即使出奇了,他要倒补他,我想他也不会给他——宣不拔一分钱的。于是,那时宣不拔就很明确地对他说,那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重算。那口气就像他当初跟我说‘转让快递是不可能的,快递是不可能转让的’一样。吴国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吧,于是他就满嘴胡乱地咒骂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妈呀不可能!”
宣不拔觉得吴国无法无天,而且得寸进尺,随即便也怒着吼道,“你小子,你骂谁?你在骂谁?”同时,一边恶狠狠地指着吴国的脑袋,“你这小子,你他妈的,你真不知好歹!”
“就骂你,怎么着,你还能吃人?”
“你他妈的,老子忍你很多次了!”
“老子忍你六年了!”
于是俩人就扭打起来。
那天晚上吴国把宣不拔的鼻子打破了,他流了很多血,及至后来差点都昏厥过去,于是我们就带他去附近的药店了。相对的,宣不拔踢了吴国一脚,大概是踢到了裆部,因此那晚最后我们哪里都没去。
我记得,第二天吴国背着吴青春,一个人跑去宣不拔的店子里讨要押金。我猜,大概是源于昨天晚上,他对他的一次很成功的示威吧,他的手上沾过了他的血,他第一次在他的权威上鬣狗一样疯狂地撒野;而在那之前,据我所知,他都还不曾跟他霸王上弓,硬杠过,以前大都是有理说理,无理则忍气吞声,随他一拖再拖。
那天中午,我们所有人都把货分拣完拉回去了。那是‘鸡鸡’后来告诉我的,那天他的三轮车爆胎了,回去的晚。
他说吴国就像一头野牛一样,怒气冲冲地冲进宣不拔的店子里,大声喧嚷着‘去你的狗娘养的’,宣不拔不给他押金,他就抄起门背后的拖把,抡圆照宣不拔的头上砸去,把他打倒在地,还把白不拔逼到墙角给他下跪......后来宣不拔摸到手机给他的几个狗腿子打了电话,然后那些人就迅速赶到店子里,一个个都拿了家伙,吴国很快就被他们就地降服,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求爷爷告奶奶地爬出了店子里的,而且,还来了两个警察把他抓走了。
被人打了一顿,还被警察抓走。显然,‘鸡鸡’的话很假,我很难相信他所说的,而且,我知道‘鸡鸡’向来说话都不乏夸大之意,行事也亦然,毛手毛脚,喜欢吹嘘,无中生有。这么着,他能把一匹死马说成一头活牛,还能在天上飞。
但无论如何,我想吴国跑去宣不拔店子里讨债的事是确有其事的。
于是,后来我从郭伟杰那里才得知了真实情况。他说那天中午,吴国像跑来取包裹的一样,大模大样走进宣不拔的店子里,当时宣不拔问他来有何贵干,他说了他的来因,于是宣不拔就没再理他,他反而气冲冲地走到宣不拔面前,大声嚷嚷起来,要求他即刻退还给他,但那时宣不拔找了很多理由(完全都是无理要求),故意拖着不给,而他却赖着不走了,而且还想动手打人,结果后来,宣不拔就打电话叫来几个社会流子,把他堵在他的店子里,说他如果不想走就不用走了,那时准备打他,然而,实际上没有打,只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宣不拔扬言说,如果他再不识抬举,也许下次他会毫不留情,叫那些人把他牙齿打掉,说不出一句话来,把他的腿打断,打得最后趴着从他的店门里滚出去,尔后故意报警说,他是故意跑上门来挑衅滋事的,然后叫警察把他像犯人一样带走。
那天他很识抬举,最后走了。
但过了几天,他又想到一个阴招,即是说,他——宣不拔如果不把他的押金如数退还,他就要把他跑去永和街逛窑子的事告诉给白不拔。那次他没有再犯冲动,而是,先跑来找了我,之后又去找了雷同。他只要我和雷同证明那天晚上确实带他去了永和街的药房即可。他把他的周密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事发那天中午,他站在距离我店子一百米远处的花台旁,因为他不想小肖看到他,大概是不想她看到他的狼狈吧。他半天都只想着他的事,问我打电话通知宣不拔好,还是发短信,或微信消息,我说他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他能理解他的用意即可。
于是,他先打电话给宣不拔,但宣不拔的电话始终处在通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