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概是这样的,那天我刚把店子里的货理完,准备去雷同的店子里逛一逛,老实说,那时还真喜欢去他那里——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一来是雷同热情好客,二来当然是关心他的营业状况。于是,我还没走出门去,他就端的来了。他一脸的失落表情,仿佛赌博赌输了一万元。那张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平素里你看到他的时候,基本都是嘻嘻哈哈,一副乐天派的样子,使你觉得他压根儿不知愁眉苦脸为何物。
我那时猜出他有事,因为他很少登我学校店子的门,而几乎大多时候都是我跑去他的店子里的,有事没事都去。我问他发生了何事,他把那件事简单地跟我讲了。于是我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在我店子里试找一找,并非怀疑我偷拿了他的货,只是错分、无意拿错货的情况时有发生。那时他几乎一边说、一边自动地跑去我的货架上翻找起来。
“查过没有?你有没有给客户发过短信。”我问他。
“短信发了的啊,”他颓丧着脸说,“发了三次了,头一天发了一次,第二天接着又发了一次,第三天还发了一次,他妈的。”说罢,就又嘀嘀咕咕地抱怨着那些人收到短信不及时来取,直等到货没了,那时才想起来取,怨那些人故意整他。
“那货在我这里的概率很小吧。”我说。
“可是我店子里都找遍了,现在就差把地砖一个个地撬起来找了。”
“那就奇怪了!”
“所以说,我怀疑是不是把货混在错分件里了......”
“你是说,你可能把那件货混在错分件里面,然后当天带回公司,之后分拣时,又错分了,而且还碰巧错分到我这里来?”
“呃......”他盲目地找了一会,知道货在我店子里的概率几乎归零,随即掉头就要走时,我忙又问他货物价值多少。他很懊恼地说是几千元。
“有那么贵?是保价的吗?”
“不是,”他说,“普通单号的货,当天正常分发,之后也正常代签收,也就是说,在两个时间点货都还在的。”
“噢。”那时我表面假装很为他惋惜,实际上心里感到很宽慰,因为我心想他赔那么一个货,得在他那小超市里卖多少零碎东西才能抵消,况且,他的小超市还没开启,现在还只停留在幻想的层面。
总之,那一次他为此赔了客户五百多元。尽管并不很多,我是说,相对客户所说的几千元的价值而言,也算得上是小零头了。但对雷同来说,我估摸着那时至少抵得过他辛辛苦苦干一周时间所挣得的。而那件货说起也很悬,雷同后来跟我讲,客户开始无论如何都一口咬定说是三千元,但一直拖了几天以后,客户才有所松口,大概是担怕雷同分文不赔吧。那件货实际上是一个网商平台搞促销活动的,标价是那么贵,而客户实付款也才只有五百多元,却说是一个名牌手表。
还有一次,是关于一个牙刷的事。大概是在手表的事之后不久。老实说,当我再次看到他那张苦瓜脸时,就不由分暗自心想:幸亏当初把快递转手给他了。那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于是,那后来我便疏于去想雷同是否会开启他那超市人生的事,相反,倒是求之不得。
那天雷同歪坐在他那装修豪华的迎宾台前,苦笑着跟我讲,催命鬼小温蛊惑了他,叫他很快联系客户赔偿了,而他也不加思索地赔了,因为他太相信她了。事后,他悔不当初。于是,那时我跟他说催命鬼小温的话不能全信,因为她就像‘鸡鸡’一样,喜欢信口雌黄,喜欢夸大事实,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也会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小业绩,习惯睁眼说瞎话,习惯拿别人当炮灰等不择手段。
“他娘的,我就说嘛,她还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叫我赔。”雷同愠怒地说,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既可笑、又可气。
我那时真想笑,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我当初刚入行的时候,几乎对所有事物都保持一贯的冲动和好奇,为此摔倒,碰壁,吃一堑,然后长一智。
雷同说,区区一个小牙刷,一个女人就叫他赔她一百元,于是他就想:他娘的!这是在明着抢钱呐!但是,她在电话里就说了,说他如果不赔钱的话,她就直接打投诉电话叫总部赔她。显然,雷同说并非那女的什么都不懂,而恰恰她什么都懂,只是故意把话那么一说,于是他就更来气了。他那时就恨恨地说,如果那女的在他面前的话,他指定会狠狠操她一顿。
“毕竟那种人只是少数。”我试着解释。
“结果那小温也真是,脑子像浆糊做的,竟叫我按照那骚娘们的要求去赔,而且,还得赶紧赔,不然......呵呵!”我能理解,雷同的意思大概是,他曾在社会上混迹了十多年,什么大场面也见识过了,明摆着被人坑钱也就算了,自己人也胳膊肘子往外拐,向着客户。
“我很理解你。”
“然后我就说我没有钱赔,最后她就说没钱就等着罚款吧!呵呵......你看,这哪里是在教你处理问题吗?这态度,分明就是在帮那骚娘们说话。”
最后雷同好奇问我罚款一千元的事,是关于虚假签收罚款的,我详细地告诉了他,还包括延误罚款的等等,而在此之前,我都没跟他讲过,便是在那时,我竟发现我是多么的残忍,对雷同来说。
雷同听后惊讶的几乎讲不出话来,大概是被我所说的罚款吓到了。于是我又安慰他,罚款只是那么一说,真正被罚还需要诸多过程,而在那些过程中,一个个地处理好了即可免于罚款。我那时滔滔不绝说完以后,我相信,那时连我自己也恍然大悟了——实际上我之前还只停留在生涩的理论层面。但雷同却一脸的茫然,而且显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需要人手的话,”我刻意避开罚款的话题说,“我倒是可以帮你找,快的话明天就有人来上班。”
“不,不必了,”雷同说,“请不起呀!从接手到现在,也快一周时间了吧,我算了一下,赔的比赚的还多!”
我没有说话。他考虑了一会,然后接着又说,“不过我早有打算,我老婆上个月刚辞职,过两天我把他接过来帮忙。她守店,我跑外面。”
“辞职了?”我好奇,以为他老婆辞职专门来帮他干快递。
他摇摇头,未置可否。
“那是?”
“这么着,”他解释道,“她以前是在帮别人卖衣服,在成都市区,现在工作已有两年多了,那家店生意一直都不错,但就在最近两年,生意开始下滑,你知道,也是因为网购的原因,前不久她们的店才垮了的。”
“现在实体店生意确实不太好做。”我说。
“是啊!不像以前。”
“是啊!现在就好好地做快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