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卫生所稍微好些,两层小楼,大门进去就是一间药房,灯都亮着的,大约是晚了并没有什么人走动。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两个一老一少的医生正在里面磕着瓜子看战争片,电视里机枪大炮的声音轰轰作响,他两见有人来,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背后的孙婆子,“唰”的一下站起来。 “咋回事儿啊。” 那年老的医生走过来,一个乡的,他也认识孙婆子,我还没开口,他朝那个年轻的医生一扬下巴,小伙子赶紧跑出去,接着又朝我一扬下巴,我他娘就没看懂。 “把人放下啊,傻了吧唧的。” 他拍拍身后的躺椅,哎哟我去,我也不好怼他,先把孙婆子小心翼翼的放下,扶着她在椅子上躺好。 孙婆子眼睛已经闭上,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了,多大动作也没什么反应。 我说这大婶被人砍了一刀,老医生瞟了我一眼,“得罪谁啊,她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跟谁有那么大仇?” 我说我咋知道啊,去的时候人早跑了,我就赶紧把这大婶背过来,您老别忙着盘问我先给她看看啊。 老医生没好气的说:“你急啥,我不正在看么,年纪轻轻怕不是瞎吧。” 哎哟这些当医生的一个二个真是老气人了,说话间,那个年轻医生进来了,提了个药箱之类的东西。 老医生打开,配了一针管药水,对着孙婆子大腿下去半针,然后拿出些我看不懂的器材,开始有条不紊的清创,止血,缝合。 我看事情步入正轨,这里也亮堂堂的,便放下心来,靠在沙发上休息。 一晚上不是跑就是打,不是打就是背人,我累得够呛,这时一歇下来,就感觉浑身都是汗。 过了会儿,孙婆子那边处理好了,腿上包了纱布,吊了瓶葡萄糖,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睡着。 我觉得她没啥问题了,就想走,外面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走大门口,那老医生喊了声:“等等。” “啊?”我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没付钱呢。” “哦哦,多少啊。”我讪讪的,听他说了一百七十五,觉得这趟真是亏了本了,老不情愿的从口袋里摸出钱。 那老医生没接,特好笑的看着我说:“闺女,你怕不是真傻吧。” “啊?” 我更懵了,心说你要咋的,想再坑我几百?就见他指着我头说:“满脑子的血,你这样出去是准备干啥,想给人开瓢?” 我一下想起来,头顶还有个伤口,就是那把贴着我头皮飞过去的刀,若当时反应慢点,说不定都能削到头盖骨。 狗日的,我他娘的干这行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血。 伸手摸了摸,额角的血已经结痂了,也许是肾上腺激素飙升,我感觉不到痛,一时竟然给忘记了。 老医生朝我招手,说过来吧,坐好,头埋下。 我依言坐好,低着脑袋,努力抬起眼皮,就看着那老医生棉签沾了酒精,直接往我头上招呼过来。 吓得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说干嘛啊你,要命啊,不都是打点麻药的么。 “打啥啊,你这个是伤在头皮上,我们这的几种麻药,打了对你的记忆力有影响,再说你不是还有事儿么,打了麻醉我怕你几个小时醒不过来。” 我一想,也是哦,今晚事儿还多着呢,但是又怕疼,那老医生笑眯眯的哄我:“没事儿的,你忍忍就过去了,就三针,啊。” 我总觉得他笑得像个老狐狸,边往后缩边喊:“那你一定要轻一点……啊!” 话未说完我就叫起来,那酒精擦在伤口上的感觉,真痛。我咬牙,手指紧紧的捏在扶手上,主要是紧张,我从小到大都很少去医院,加上他说不打麻药,听起来都恐怖,所以我就特别害怕,头皮崩得紧紧的。 然而,越在意,疼痛越会放大。 我低着头,只能看到那老医生的手,一会儿拿着镊子,一会儿拿着刀,一会儿拿着弯针,只觉得时间好难熬。 终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了。 年轻的小医生拿了块镜子,我一看,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娘的居然把我头顶剃秃了一块。 虽然只是一小块,那也很明显啊,老医生还在旁边得意洋洋的说,“闺女你放心啊,伤口缝得可漂亮了,以前我经常帮我们家老婆子补衣服来着,针线活绝对拿的出手。” 我一听,更郁闷了,这老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话来气我的,黑着脸付账,就看到孙婆子睁开了眼镜。 她定定的看着我。 我问那老医生不是的麻药要睡几个小时么,他说这是局麻。 听不懂,只得作罢,我搬了张凳子坐到孙婆子旁边,她问我是不是我带她来卫生所的,我说是,既然醒了就说道说道吧,也别怕有人了,这事儿也该接近尾声了。 第一个问题是:杀你的是谁。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绷紧身子,慢慢吐出三个字,“李昌海。” 李昌海是李老头的大名,听到这名字,旁边围观的两个医生都“啧啧”两声,但也没有发表意见。 孙婆子不知道李老头为什么要杀她,她只是认为李家珍有时候是她闺女,觉得这也不至于要下杀手。 我道:“我知道为什么,我问,你答,可不可以。” 她点点头。 “你闺女的身高。” “172。” “发际线呢。” “有个尖儿。” “左边眉毛中间是不是有颗痣。”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说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那你要听好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的感觉是对的,蔡家的那个李家珍,身体是你女儿的,还剩有一点残魂。” 我尽量解释得浅显易懂些,癌症之前的李家珍,160,发线平稳,眉毛无痣,现在的李家珍,172,美人尖,左眉有痣。 我说你懂了么,孙婆子的眼泪慢慢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