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树倒猢孙散（1 / 1）

一声棒喝，五奶奶带着黑子和白帮的一众伙计浩浩荡荡地挤进了灵堂。

孙吊子两眼发直，还没等缓过神来，脸上就挨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嘴巴子。

“老东西，打狗也得看主人，我白帮的人是你说动就能动的吗？”五奶奶狠狠剜了一眼孙吊子，那眼神戾气十足，让人不寒而栗。

孙吊子愣住了，半天没敢应声，等好容易回过神来，没等开口，黑子紧上前两步，把孙吊子手里的卸魂刀夺了过去。

“孙先生深藏不露啊，这卸魂的手艺失传多年，放眼我正个白帮都找不出三两个懂行的，没想到孙先生深谙此道，真是让人佩服。”

黑子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卸魂养活尸，活尸运阴财，孙先生这可是找了个发财的号路子，怎么也不叫上咱兄弟几个一块儿忙活忙活，真要事成了，分咱个仨瓜俩枣的也就是了，又不贪图你的大钱，你怎么总想吃独食呢？难不成是咱这白帮庙小，盛不下你孙大爷，孙大爷准备另起炉灶，跟咱白帮对杠？”

“不是，不是，黑子哥，你误会了，我师父可没有跟咱帮里为敌的意思，刚才都是误会，就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实际我师父也没打算对柳子哥下手。他老人家常教导我们，咱白帮内外门都是一家人，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您说是吧？”小辫儿见情势不妙，和颜笑着冲黑子点头。

黑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眉眼间带着明显的不屑。

“你是谁呀，哪条道儿上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黑哥，我是小辫儿，咱以前在白帮里见过面，您贵人多忘事，可能是不记得了。”

“还有我，我也去过白帮，我俩一起的，跟着我师父去赶中元节堂会来着，咱，咱都喝过酒呢，黑哥，你……”光头习惯性地跟在小辫儿后头开口搭言，可一开口有察觉这气氛不对，于是乎越说声儿越小，最后索性光张嘴巴不出声儿，自动消音了。

“你俩是跟着孙吊子的？”黑子明知顾问。

“他是我们的师父。”小辫儿点头。

“嘿，稀奇事，一个二把刀竟然也敢开门收徒了，你俩是瞎了哪只眼睛看上了这么个老东西当师父，随便去街上找个阿猫阿狗的都比他道行深，你俩何苦地跟着他遭罪，你看看，两个半大小子，连身像样儿的衣裳都没有，穿着两件破褂子出白事，人家东家还不得笑掉大牙呀……我看你俩也别跟他瞎混了，以后就跟着我，黑哥我起码能给你俩弄身像样儿的大褂穿上，不管怎么说，出大差的时候也有个人模样，怎么样，愿意的话就点个头，以后你俩就归我罩着了。”黑子抬手拍了拍小辫儿的肩膀。

小辫儿愣了愣，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扭头看向一眼不发的孙吊子。

自从五奶奶和黑子进了门，孙吊子连大气儿都没敢喘，这会儿更是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自己裤腰带里扎，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可他到底也是个师父辈儿的人物，不管咋说不能在小辈儿面前跌了份儿。所以小辫儿看过去的时候，孙吊子有意地挺直了身子，脑袋也从裤腰带里提了上来。

“黑子，论年纪我是你的长辈，论资历，我孙某人跟着五奶奶闯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尿炕呢，虽说我身在白帮外门，不算是门里人，可这江湖规矩都是一样的，‘君臣父子，长幼有序’，不管啥时候，谁要是连这八个字都忘了，那就不配这江湖道。小辫儿和光头是我孙某人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我孙某人还要一口气在，他俩就只能认我，你小子可别坏了江湖规矩！”孙吊子瞪着黑子，眼神里透着几分怒意。

“哟，江湖规矩，孙先生这是要给咱论江湖道啊，行，那咱就好好掰扯掰扯这江湖道。江湖一道，法礼大天，离经叛道，天理难容。你坏我白帮的规矩，拿那小道士的尸首给坠儿配阴婚，这事儿说到天上去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按照帮规，理应打断三寸骨，抛荒野外。不过，我知道你年岁大了，这真要断了三寸骨估计也活不长了，这么着把，你自断手筋，今天这事儿咱就这么了了，以后天南海北江湖道，白帮与你两不相干。至于你这俩徒弟，要是他们还是愿意跟着你我也不拦着，不过你最好当面儿问问他们，到底是想跟一个垂死的老废物摸黑，还是要跟我白帮走大道。”黑子冷眼看着孙吊子，手里的卸魂刀像是长了脚似的，在他指尖游走。

孙吊子被黑子堵得浑身颤抖，一连几次开口，可到底也没能说出更有气势的话。估计他心里也清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江湖道从来都是树倒猢孙散，破鼓乱人捶，自己大势已去，要再想拢住这俩徒弟恐怕是没什么可能了。

可他又还心存一丝侥幸，大抵是想到师徒之间的交情，索性扭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让自己的两个徒弟表态，让俩徒弟当着他的面儿表态，这是他最后一点儿脸面了，估计是想着当着自己的面儿，俩人不好意思说出恩断义绝的话来，好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可这个世道从来是拜高踩低，落井下石，俩徒弟一见孙吊子落了下风，一个比着一个会装聋作哑。

小辫儿看着身边的纸扎，光头看着纸扎边儿的小辫儿，两个人谁都不愿意表态，甚至不愿意多看孙吊子一眼。

“说话呀，你们哑巴了！”孙吊子勃然大怒，对着自己的俩徒弟怒吼一声。

小辫儿和光头一愣，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继续闭口装哑巴。

黑子见状，兀地笑出声来。

“呵呵呵，孙先生，你就别难为这俩孩子了，俩人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怎么还非得逼着他俩说狠话呢？夫妻都没有共患难的，何况是师徒，你们就好聚好散吧。你放心，这俩人以后跟着我，我不会委屈他们的……”黑子一顿，抬手冲小辫儿和光头一勾，“那谁谁谁，送你们师父去门口吧，执法堂都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别让他们等急了！”

“是，师父……”

小辫儿一声师父喊得极轻，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即便是后头被黑子的笑声淹没，这一声“师父”也是掷地有声的。

光头还是慢了半拍，可一慢再慢，到底没喊出个“师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