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语之间（1 / 1）

鉴于此时诸人都是身在暨阳城外，况陵阳公主顾瑱与陈子云二人所部领之人马尚有数千之众，不便于旷野之地久留，秦王顾霄霆也好，叶珏也罢，都未与对方进行太多交流，便力主先让兵马依次入城驻扎，再行叙谈。

诸人都无别议，纷纷重整队伍，在秦王、霍山侯等人为首的引领之下，准备进入已然焕然一新的暨阳城。

只在在入城之前，周围军民无论原本国别、族属，都有上前与秦王等人行礼问好者，而秦王等人也自不以为异，各自都有回应。这般行径在此时的暨阳郡中人看来已然不足为奇，可在顾瑱与陈子云二人，乃至他们麾下的将士们眼中，却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须知自古以来，所谓的军民和睦，大多只是用来嘴上夸口的漂亮文章，实际上极少有真能与当地居民亲如一家者。从这个角度而言，即令是当初本朝皇帝的铁林军等强兵劲旅，却也未必能如目下秦王等人在暨阳郡一般，得到当地民众如此爱戴。

顾瑱虽是不同于寻常女子，久在军中，可她毕竟是一朝公主之尊，金枝玉叶，对于所见的这等情形尚自不太在意，只是认为自家兄长驭民有道、治军有法而已。然而陈子云亲眼见到如是境况，却是心中暗自惊诧，想秦王到此总也不过月余，不知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便尽收一郡军民之心？

更兼此时暨阳郡内乃是各人混居，城中不尽然是焱朝本国军民，尚有外邦归附之人，然而这些人竟也是对秦王等人亲热有加，那便更是让人心中不解。

就在诸人依次入城之际，方才被顾瑱问讯的那位北戎粗豪汉子也凑热闹一般地近前来，面上竟是毫无惧色。他甚至还到了叶珏马前，高声叫嚷道：“少将军，俺们少族长托咱们给您带个话，日前你同咱们比试战棋推演胜了，乃是侥幸得之。待再过些日子你身上无碍时，俺们少族长可还要与你比试一番，看看是少将军的枪术高明，还是少族长箭法了得。”

而叶珏此时竟似是早已习惯他们这般叫阵，嘿嘿一笑便点头应下，还回言道：“好罢，劳烦你告诉他，是好汉子的，咱们七日之后猎场相见，到时谁若是输了，那便罚白水三巡，不许饮酒。”看来不像是一位少年将军与一位他国平民之间的言谈，倒像是一个普通少年与自家邻居的平常赌赛一般。

虽然叶珏与那个北戎粗豪汉子只是两人各自说了一句话，但陈子云的心中却不免因此而思绪纷涌。

看起来秦王、叶珏等人与周围军民所各自交谈的不过是一般的日常活动之言，其中并不涉及军国大事，也不牵扯各人根本利益，但是在陈子云看来，可惊诧之处正在于此。

这些年来他也多曾出帝都，往焱朝各地游历，但无论身处何地，都未见过当地军民之间能有如如今之暨阳郡者。立大业者必然以民为本，这一句话只怕谁都会说，然而若是不仅坐而论道，还要身体力行，那么要践行这句话的内容便是难上加难。

陈子云自问自己胸中才学并不在他人之下，论起治军、用兵的方略来，更是能够侃侃而谈。但是即便如自己这般之人，只怕麾下将士也未必便能做到如现今的秦王等人一般，与当地民众有鱼水之情。

是以他此时虽是尚未正式进入暨阳城内，方才也只是认真听得叶珏一言，但是这一语之间所包含的东西，却足以让他咀嚼体悟了。

就在陈子云想着自己今日所见所闻之时，随在叶珏身旁的林馨宁却自行凑到叶珏近前，低声发问：“叶家哥哥，我看今日似乎不该贸然去对陈子云发问，无论他有何来意，也不管他究竟是受何人指派，方甫见面便互相诘难，只怕并非是待客之礼。”

顿了顿，忍不住又道：“即使一定要对他发问，依我看来，倒不如索性问倒了他，也好给他一个下马威，教他知道咱们可都不是任由旁人拿捏的。”

叶珏闻言，转头看了看林馨宁此刻面容，见她盈盈美目之中似有不太情愿的意思，心思微动，已然猜得她心中所想。忍不住伸了手过去，握住她的素手道：“该试的我方才可都试过了，这个叫陈子云的，我虽是向日不曾听说其名，但经我之一问，便能看出，此人当真不同寻常，只怕真有如方才刘先生所言的本事。”

林馨宁听他这般说，心中疑惑又起：“你方才只是问了他一句，而他的回答也并未见有什么奇特之处，如何便能知道他的实际本事如何？”

叶珏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答道：“我方才虽只是与他互相问答了一句话，可是这一语之间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足以说明他所知不少。

“不必说别的，此人从来未曾领兵作战，甚至也并不曾亲入我朝军中，但他能于短时间内便提出答案，虽然不见有什么特异之处，却也足以说明他平日在军略一道上下的工夫不小。若是寻常之人，经我这般一问，未必便能即时应答。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虽然回答了我的问题，却也说不上是什么非常之人，然而他在其后居然还能提起父帅当年的战绩，这一点便更是难能可贵。咱们平心而论，若是我以方才的问题来问你，你能否在片言之间，就能想到父帅的哪一次作战与我所言及的情形相近么？

“况你我本为通家之好，能知道父帅战绩并不足为奇。可是陈子云此人，无论是父帅还是我，此前却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交集，他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竟能想起父帅旧事，只怕所知的战绩、类比甚至是举一反三的能力，还在他人之上。”

林馨宁听了叶珏这般分析，又仔细在自己心中盘算了一会，终于点头道：“这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