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其疾如风（1 / 1）

对于身在行伍之中的人来说，美好而又温馨的时光总是会显得有些短暂，纵然叶珏尚在少年，身份也不同于常人，在此事上也是一样。

况此次焱军出击非同寻常，确无太多时间温存，自秦王部署下达之时算起，不过只过了两刻时分，暨阳郡中的各部兵马便已然开始了各自的准备。

此时虽已是夜间，但军令如山，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而每多一刻战前准备的时间，便能为其后的战事提供更多的保障。是以即便叶珏彼时心中尽是柔和之意，但他也明白，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便不能再半途回头。

更兼今番出兵与往日不同，其中最需注意的便是目下军中多了一些原属北戎之民，他们虽是各俱身强体健、也都并非不通武事，可毕竟北戎军中之需未必是焱朝军中之求，如何训练、安排这些新入营的人，确实需要好生动一番脑筋。

好在分配到叶珏所部中的北戎之人，大半都是原属慕容氏族的子民，这些日子以来，叶珏与慕容玄恭、慕容道和等人时常相见，故而对许多慕容氏族之民并不算陌生。只是行军作战与日常交往并不一样，叶珏素日就是对他们再熟悉，那也只是了解到了生活之中的他们，远不能以固有印象去安排他们在军中的职责。

就如此前曾被陵阳公主问讯的那位北戎汉子，他名叫慕容追，虽然生的人高马大、体格粗壮，可却是一位难得的巧匠，并不擅长亲自上阵搏命厮杀。若是乍见了他的外表便下意识地认为他定然孔武有力、精于冲锋陷阵，那不免便当真是得人无所用了。

这一回主动投身于焱朝军中的北戎流民们总数约有百余，其中大半倒都是慕容部族中人，这也难怪，他们原就是被北戎乱兵所祸，这才不得已南下归附。都说焱朝军民多与北戎兵马有仇，可想来实际上也未必能有多少人对北戎的恨意超过这些慕容族人，世代口耳相传的所谓血仇，在很多时候确实不比由自己亲身经历所生的恨意。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些人虽然出于北戎境内，但他们确曾被北戎之兵害得家破人亡，流离至此，故而叶珏对于他们，也是颇为信任。

时光转瞬即逝，自秦王顾霄霆以下，诸人虽是各部兵马人数不一，但却都是一样，只有三日的整训时间。这样一来，自然便更苦了陈子云所部将士，他们原本便不是国中的精兵强将，多是由各地厢镇军中抽调而来，如今不仅整训时日尚浅，且又是要作为前锋之一最先出发，更是让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不禁叫苦连天。

陈子云其实也晓得自己军中目下情形如何，可架不住自己与叶珏同为统帅先锋的主将，纵然自己并不想与之争衡，却也挡不住叶珏在整训兵马之余，不时便在自己营地旁巡视，每每便拿各自的将士优劣说事。

叶珏的脾气性情比之陈子云，自然是要更加让人觉得凌厉奋扬，但终归陈子云也不是泥捏纸糊，一来二去，自然便被叶珏拱起了火。虽然各军整训时间只不过仅有三天，可这三天过去之后，陈子云恨不得将兵法上所言的“其疾如风”四个字镌刻进自己麾下士卒的心底。

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若是当真要与叶珏所部兵马论及实战成效，别说这短短三日，便是再来三十天，自己麾下的将士也断然称不得精锐二字。当此之时，怕也仅能与他们比比进军之时的脚程了。

然而叶珏却明白，行军之事看上去甚为简单，只要四肢健全，哪怕便是匍匐在地，向着北宁郡方向慢慢爬，每日也能有所行进。但是细说起来，一支精锐之兵的行军速度，那是一般将士绝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这三天来，陈子云对麾下士卒的整训不可谓不用心，下的力气也不可谓不大，只是他所部数千之众中，除了少部分底子不差的将士，其余之人都是在军中得过且过、不过混一份粮饷的人，又岂能在短短三天只内便脱胎换骨？

兵书上所云“其疾如风”，那是非强军不能为之，非锐士不足以承担，即便只是无甚花俏的徒步行军，也需慢慢练起，不能一蹴而就。

其实陈子云麾下兵马能有如此之态，也不是太子顾霄清所乐见，然而前次一战，东宫十二卫将士伤折殆尽，此时即便太子当真有心给陈子云分拨精锐，也是势所不能。所幸本次出击北宁郡一线，尚不需太子亲自前来，否则叶珏在面对这位东宫之主、国家储君之时，所能用出的招数可就并不止如今这般简单了。

不过即便如此，当最终各军整训完毕，秦王顾霄霆身在城中校场将台上挥动令旗、号令诸人就此起兵出击之时，陈子云也还是随着号令当先出发，而他麾下的将士好歹经过了三日的苦训，神态气质也正在渐渐发生着转变。

号角激昂，鼓声震天，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就在这一天，焱朝兵马终于又一次踏上了征程。而此时的焱朝各将士心中，却都有些吃不准自己将会遇上何等战况，也不能确定自己个人的成败生死究竟如何。

秦王顾霄霆此时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正自依令而动的各部兵马，面上神情严整，而心中却也不由得想到：自己等诸人日前商议之时，定下来的方略乃是以快制胜，可是如今战事已起，到底这两万余兵马能够做到自己所想的那个快字，只怕还尚未可知。

好在随后出发的叶珏所部与陈子云等人又不相同，虽是初时速度并不见得比此前出发的将士快上多少，但随着队伍慢慢向着城外延伸而去，他们的脚步之声却是清晰可闻得正在逐渐加快频率。当是时，秦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