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寒风冷心（1 / 1）

听到完颜宗辅所下达的命令，北戎精骑之中当即便有人急道：“将军，将军！不能这般行事啊！那被围困的前部兵马，也是咱们的同袍弟兄啊！”

这话说到后来，这位此前一直在与焱军将士交战，甚至身上多处负伤也并不曾有丝毫退避的汉子，眼中竟是情难自已，两行热泪随之留下，显然心中痛楚已极。

他此时心急之下说话声音甚大，已经近似嘶吼，在他附近的两军将士都是听得历历分明，完颜宗辅自然也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不过完颜宗辅却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右手挥处，仍是向北戎精骑后队传令，照此从速执行，不得有误。

其实方才那汉子的话中之理，完颜宗辅岂能不知？不过在他心中，前方数队的精骑固然是自己的军中袍泽，可目下身处后队的北戎精骑难道便不是自己的同袍弟兄？

是目下北戎精骑锐气已失、人马皆已疲惫，正是强弩之末，而敌军这分进合击的两路兵马一望可知乃是生力军。

面对如今情状，完颜宗辅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先行舍小就大，救得一个是一个，无暇再多做利弊权衡。

其实在他的心底之中，又何尝没有一个生音在和自己说：“勇者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为将士者不畏强敌而得死于沙场，乃是人生快事”？

只是与这个声音并存的，是自己的理智，完颜宗辅自从遭遇慕容玄恭、与之相持以来，便不断地告诉自己：既然先前已经吃过了亏，那便应当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再意气用事，在生死关头做一个一勇之夫。

然而他的军令已发，周遭的北戎将士却并不为所动，只是各自死死盯住焱军各部，目光之中，尽是不肯罢休之意，更有甚者，当即开口喝骂，既有骂顾霄霆等人狡诈者，也有骂完颜宗辅胆小怕事者，不一而足。

可无论他们说些什么，军中将令既然已经下达，便是军令如山，不可更改，况北戎军中也有些将士知道完颜宗辅有此一命也是情势所迫，并非出自本心，当即强自按下求战之心，听令准备北撤。

此时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动，唯独身为北戎主将的完颜宗辅，却是自从适才喝令出声，便再没了后续动作，只是想前队将士看去，眼中满是惭愧和不甘。

时值隆冬，不时刮起的寒风带着侵人肌骨的冷意，烈烈而动，但此时完颜宗辅却是觉得，自己的心要比吹来的风更加冰凉。

想自己原本也是崇尚钢刀烈马、快意恩仇的汉子，然而今日被迫舍下自己的这些同袍兄弟，却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不近人情，似乎已经忘了那个原本的自己。

可是兵戎之事有时就是如此，俗语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很多时候，实是至理名言。就如现下这般，依照自己本心而言，实在难下这个决断，可是自己今日已然因为意气用事而亲身陷于凶险之中，此时若再多迟疑，岂不是又要走此前的老路么？

想到这里，完颜宗辅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继而蓦地望着自己前方，此时身在焱军重围之中的那些将士们叫道：“兄弟们，我如今也是为情势所迫，才不得不下如此命令，不求你们能够理解，可完颜宗辅在此发誓，今生若不能亲手斩杀十万焱军，便当自戕于这片战场之上！”

这句话被完颜宗辅以真气催送而出，四野之中听得历历分明，一时之间，无论是焱军将士也好，还是北戎将士也罢，都不曾想到他竟然发下如此重誓。

身在焱军阵中的越朗闻言向着完颜宗辅侧目而视，虽是并未想到他竟然在此时发下这般誓言，但心中实有些不以为然，低声便道：“这等言语谁都会说，只是无法做到，又有何用？”

倒是位于其左近的霍山侯杨君爱心中忽有所感，转头应道：“小子，你可莫要小看了一个人的决心，我看完颜宗辅此言确是由心而发，将来咱们若再与之交锋，可需要千万小心。”

就连秦王顾霄霆，这时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今日之战，本属不易，自己与诸位将校商议良久，方才制定出相应的详细计划。

想不到如此一战，倒是让完颜宗辅此人心生变化，日后他再次临阵之时，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对待焱朝将士，也必然会绝不留情。无形之中，这一次胜利却是让焱朝多了一个再也无可转圜的生死大敌，当真说不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容不得旁人多想，听完完颜宗辅此言的北戎前队精骑们多有应声而动、奋不顾身，上前与焱军将士决死一战者，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完颜宗辅如此承诺，心中为之所动。

不光是他们如此，那些欲要结成阵势，自焱军包围之中突出的北戎精骑们，也大多为完颜宗辅此言所感召，更不多言，各自聚拢队形，准备发起决死一击。

看着阵中受困的敌军生出如此变化，顾霄霆与杨君爱对视一眼，各自苦笑，继而便都是传令下去，教诸将士索性尽可能不要拦阻完颜宗辅所部北戎残军，全力围堵另一部身在阵中的北戎精骑。

其实他们并非不想多杀伤敌军的精锐，只是经此一变，北戎残部将士的锐气、勇气与血气已然被完颜宗辅唤醒，如今再想将之尽数截在重围之内，实所难能，故而倒不如集结力量，先将那些走不脱的北戎前队人马吞掉，再言其他。

军令既下，焱朝各部将士也都纷纷不敢怠慢，依令而动，阵势逐渐变化为北轻南重的兵力排布，准备迎接北戎精骑们的最后攻击。

双方各自的鼓角倏忽响起，焱军各部与北戎精骑不约而同地都奏响了自己所最为熟悉的军乐，继而数万将士便在穿空破云的激昂战乐声中，展开了最后的激烈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