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以赎前愆（1 / 1）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如今的陈子云较之从前，已经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摒弃了原来的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也许还会有人想到，如果他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并非是为了活命而伪装出来，那么就此饶他一命，说来也并无不可。

但此时身在秦**帐之中的人们大多久在行伍，实在见多了事后方才悔悟的人，况行军作战不同别事，所谓‘将失一令，而军败身死’，绝不是空穴来风、空口白话。

所以，如今在场的诸人，虽是亲眼得见陈子云如此之状，却始终不曾有人为之向秦王求情，更不曾有人出言表示自己愿为陈子云担保，在以后的日子里，陈子云绝不会重蹈覆辙。

其中反应最激烈者，莫过于叶珏，他望着陈子云跪倒在地的身形，脸上不止没有同情之色，反而带起了几分讥诮，喝道：“姓陈的，你如今摆出这一副样子想给谁看？饶了你容易，可你又如何去向那些本属你麾下的将士交代？”

说着叶珏再也不愿看陈子云一眼，转而向顾霄霆抱拳禀道：“殿下，作为军中将士，若是在沙场交战时奋尽全力，被敌人杀死，那还可以说是死得其所，死的不冤。

“可今番陈子云麾下的数千前锋军，原本不会伤折如此严重，全因主将临阵脱逃，方才得了这般结果。今日若是将之放过，我等日后如何面对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又如何面对军中其余将士？”

他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十分高亢，但其中满含沉郁之情，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虽说陈子云所部几乎都是由太子调集而来的将士，与秦王府诸人绝无半点关系，但在叶珏看来，无论如何，这些人也都是焱朝之兵，也都曾经在抗击外敌的时候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盖因如此，叶珏主张严惩陈子云，实在与朝中派系无关，也与个人喜好无涉，而是他知道，那些阵亡在敌军手上的焱朝前锋军也是性命，彼等家中也有父母妻儿，也有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温馨和真情。

然而正是由于陈子云自己的遇敌失措，才导致数千条性命几乎一日之间尽数亡故，数千个家庭也要因此而承受锥心之痛和铭心之苦。

当此之时，叶珏自己虽然毫发无损，但在他心中仍是认为自己应当为这些死者及他们的家人而置陈子云于死地，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一份公平和军旅之中的人道。

秦王顾霄霆自然也能明白叶珏之意，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应当为了一个陈子云便无视军中法纪，更无视天理人情，不管陈子云在此事之后是否能为自己所用，都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不过话说回来，往事已矣，逝者已亡，即使自己为此当真将陈子云处以极刑，那些阵亡在两军阵前的将士也不可能再活转来，若是陈子云能够知耻而后勇，自己就势让他在今后尽心竭力，以赎前愆，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此事的办法。

不过此时军帐之内群情激愤，叶珏方才之言更是入情入理，毕竟身在军旅，谁也不想自己会因为主将个人的错误而白白牺牲了这条性命。

目光扫探，只见此时越朗欲言又止，岳万里眉头深锁，而如霍山侯杨君爱等人，则是对陈子云现下的态度视若无睹，并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心念转处，顾霄霆又看向跪倒在地的陈子云，见他已是泪如泉涌，形容枯槁、大异往常，也实在教人心生同情。

何况在顾霄霆心中想来，自己在北境不过是刚刚立住脚跟，根基尚浅，若是如今第一仗打完，就将太子府属臣杀掉，虽然可说是众意使然，却难保那位远在帝都的太子还会再给自己指派什么新的难题。

现在想要诛杀陈子云，实如屠鸡杀犬一般容易，只要自己一句话，他便绝无生路，但他身后的太子府，却让顾霄霆不得不心生忌惮。

就如今番主动出兵与北戎交战，虽然说起结果乃是自己率部大胜，重挫敌人声威，可是谁又知道为了这一结果，暨阳城内军民付出了多少代价，将校经过了多少筹谋？

自己杀掉陈子云容易，可目下秦王府众人想要与太子的教令相对抗，也是着实困难重重，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无论自己杀掉多少个陈子云，都还是无济于事，天知道下一份太子教令到来之时，暨阳郡军民又要去渡过何等难关，战胜怎样的强敌？

也正因如此，顾霄霆才想将陈子云其人收为己用，只要他明面上还是太子府中一系之人，那么太子想要再给自己使绊子，必然也不至于绕过陈子云去。

当日顾霄霆与众人商议之时，曾经说过要想战胜强敌，便需跑赢时间，唯有如此，才能将天时之利掌握在焱军手中。如今面对当朝太子的一些刁难，顾霄霆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从容化解，惟其如此，才不能将陈子云之事视为等闲。

想到这里，顾霄霆先是望了叶珏等人一眼，后又瞧了瞧霍山侯杨君爱等人，摇了摇头道：“一为之甚，岂可再乎？我军今番杀敌甚多，说来也与陈子云所部惨败有关，若非如此，只怕完颜宗辅也不至身离军中，让咱们有了可乘之机。”

顿了顿，又道：“况且陈子云此战枉送了前锋军数千兵马性命，而现下若只是让他一死了之，又岂能算得上是对得起那些阵亡的将士？我以为，且先不杀陈子云，但要想出一个法子，让他能用自己这条命，为数千将士多做些什么，那才是正理。”

秦王顾霄霆现下之言说来容易，帐中众人也都听得清楚，但究竟如何才能让陈子云为阵亡将士多做些补偿，却又是众人一时难以明白的事情了。

不过顾霄霆这话虽是与军法不合，但细想起来也算合情，若当真能给阵亡将士带来补偿，那么众人倒也可勉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