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神变化（1 / 1）

兵家诸法之中，向来无真正能够放之四海而皆准、行之万世而不败的方略，但总归算来，唯有‘随机应变’四字最为难以应对。

此前岳万里主张因敌变化、随机应变，这八个字说来简单，但真要在两军战场上完全做到，那便可算是立于不败之地，即便敌人再是凶猛狠辣，想要对其不利，也难以下手。

在叶珏想来，只要自己所部将士也能照此而行，纵然是岳万里有超人之能、过人之才，终究也不免会因为形格势禁而败在自己手下。

毕竟以各部人数、训练程度、士气高低等方面而论，非是叶珏自行夸口，他麾下横冲都这数千将士，实已可算是目下身处于焱朝北疆之内的一流精兵，无论对手是谁，都难以胜之。

只是对方若真能如岳万里所想，能够做到随机应变，那么即便横冲都将士再是强横，也难免会显露出能为对方所乘之机。

逢此强敌，一旦横冲都将士不能因时制变，顺势而为，就算是他叶珏手中的碧蚺霜锋再锋利，麾下的将士再英勇，身边的臂助再高明，也是于事无补。

可惜叶珏思索半晌，还是不能料定岳万里等人既不会全盘比照北戎各部的战法，又将以何种方式来与自己在这一场军争演武中相互争衡。

站在典军台上举目四望，便见台下分驻各方的横冲都将士俱是人人面露期待神色，身边的越朗、杨妙裳、林馨宁诸位也是各有跃然之意，身为主将的叶珏，心中却一直委决不下。

也正因如此，适才他所言之中，才有在战前便要确定后继指挥的说法，怕的便是到了军争演武之时遇上特殊情况，自己分身乏术之下，难以统率全体将士行动。

纵观历来兵法战例，唯有做到随机应变，才能真正在战场上处变不惊，临危不乱，万军一心，如臂使指，然而要想真正做到这些，却又是何其之难？

不要说尚在年少、职务不算太高的叶珏等人，便是目下焱朝军中的其他一些经年老成将帅和身居高位之人，恐然也未必能够做到这听起来并不复杂的要求。

就如此前西线战场上，若非邱淇不知因时而动，因势而变，他麾下的兵马人数不少，如何便能在一日之内便被北戎攻杀得大败亏输，甚至连他自己也丧命与疆场？

又如那位曾经主动请缨北上御敌的焱朝太子顾霄清，若他真能做到随机应变、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其所部东宫十二卫两万余将士，又何至于一败涂地，十不存一？

都说‘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知道这句话的人成千上万，可当真能将此言铭记于心，并能做到朝乾夕惕、如履薄冰之人，又能有几何呢？

当是时，他心中念头交杂，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理情，叶珏索性暂且不再多想，扭身对杨妙裳道：“好姐姐，今日你初到我横冲都军营之中，凭着所见所闻，可否指教小弟一二，帮助我查漏补缺，以免误事呢？”

若是平常之时，依杨妙裳心性，自然全数都会用在观察思考所见之兵将上，可方才自己被叶珏那一拥之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往日熟记的韬略竟似浑然忘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现下听得叶珏向自己出声相问，本想言及横冲都之军容军纪、人员配置、战术安排等话题，可是当她开口出言回应之时，却只是嗔了一句：“小鬼头，如今倒想起叫姐姐了，按你方才所言，我如今可不是你的好姐姐，乃是这横冲都的掌印夫人。”

杨妙裳素来一身英武之气，远与寻常女子不同，即使目下亲至暨阳，与叶珏相见之后，所行所言也几乎尽是与各人武艺、近期要事相关。

但她适才言语之时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俏脸上赤霞尽染、言语之间颇有娇柔薄嗔之态，倒是让叶珏争些瞧直了眼睛。

感受到叶珏投向自己的目光因这一句话而变得有些惊喜和灼热，杨妙裳心中羞怯大增，比之此前英姿飒爽判若云泥，可一言既出，却又不知应当再说些什么来转圜，只好不再多语。

休说叶珏被杨妙裳的应答而心思变化，便是此前并未见过杨妙裳的越朗，听到她与叶珏说出这等话来，也是心中为之一动。

想自己往日虽与杨妙裳并不相识，可自己所知的传言中，无不说这位淮州奇女子从来不思儿女私情，且对待他人往往冷若冰霜、不假辞色，岂料今日一见，却与传言大相径庭。

不过如此也好，她能有如此言行，不问可知，必然是对叶珏与众不同，更兼其来自淮州，正与自己和叶珏乃是同乡，他日若真想要为自己家门洗雪冤屈，这位杨姑娘似可为之助力。

心念转处，又想起如今的叶珏也与此前并不相同，一向以功业为重的他，现下似乎是被来到暨阳城中的顾瑱、林馨宁、杨妙裳这三位姑娘闹得心猿意马，心中所想较之往日有变。

不过越朗并不担心自己的这位总角之交会从此变得只想吟风弄月，不思铁马金戈，毕竟在大事面前，叶珏一贯都是把得住、拿得定，立得牢的。

只是叶珏既然身为一军之主将，这次军争演武又是迫在眉睫，这个时候还会为私情所羁縻，就越朗自己想来，却是不敢苟同。

当然，这时的越朗自己还想不到，终究有一日，自己也会因为男女相悦而心思变化，到了那时，醉心于风月之间、流连于花丛之内的人，竟是他自己。

就在台上的少年们各有所思，台下的横冲都诸多将士因为叶珏所立的约定而正自互相讨论交谈的过程中，时间悄悄过去，如同逝水一般一去不回。

抬眼望去，天边的那一轮日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由金黄转为橙紫交加，将天边的晚霞映得姹紫嫣红，分外绚烂，与当日顾霄霆等人行至烈阳峰时所见的晚霞颇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