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盈盈彩烛（1 / 1）

随着双方将帅的各自部署，暨阳与北宁之间渐有战云密布之态，然而在距离北疆甚远的临琊郡中，现下的叶珏等人却是对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事无从得知。

屋外，更深露重，星月朦胧，屋内，红烛静燃，灯花暗结。

自暨阳而至临琊这一路上都流露一派英武气概，甚至不曾与杨妙裳亲近的叶珏，如今却是改弦更张，卸甲换袍之余，毫无形象地倚靠在房中牙床锦被之上。

他人若是见了这位叶家少将军现在的样子，说不得便会为之惊讶，原来一向从不在人前以惫懒形象出现的叶珏，原来也会有这般之举。

倒是杨妙裳与他相识于孩童之时，对他眼下所为司空见惯、并不惊奇，只是笑着嗔道：“都已经是多大的人啦，怎么现在回到外公外婆家里，也还是会做出这般样子来？”

叶珏倒是不觉得有何差池，懒散转头便道：“好姐姐，十几年前我在外公外婆眼里就是个孩子，到如今依然如是，你瞧之前外婆对我絮叨之时，可有将我视为朝廷将校的意思么？”

孩子纵然年岁见长，但在自己长辈跟前，却仍然只是一如当初，双方都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这等道理不消叶珏讲解，杨妙裳心中自然明白。

只是她如今重临旧地，自然想起童年时与叶珏有时在一处嬉笑玩闹的往事，芳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娇声低语道：“也不尽然，在十几年前咱们年纪尚小的时候，你在家中休憩之时便喜欢这般靠着软被歇息。那时候在我心中可是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教你好生改正一番的。”

叶珏转眼望着在灯下有一搭没一搭收拾诸物的杨妙裳，心中想的明明是俗语云‘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但口中却是与其针锋相对道：“好姐姐，咱们说话做事可都要凭良心，我这些年来改变的地方还不够多么？”

杨妙裳本是明眸带笑，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想起叶珏体内还有性情不稳的隐患，话到唇边，已是硬生生止住，只是暗自沉吟思索，神色也渐转慎重。

察言观色，叶珏不难猜想到自己这位‘好姐姐’的心中所想，为之洒然一笑之余，便即又道：“你可别做出那副样子来，些许隐患，未必便能当真让我终生因此苦恼，可是好姐姐眉头深锁，却能教我心绪好生不畅。”

即使他这般言说，杨妙裳自己却晓得，举凡世间修习内劲真气有成之人，最怕的便是心性不固，说不定哪一日便有走火入魔之危，虽是叶珏的情形看起来比之一般情况好上不少，但仍是不能掉以轻心。

况此前那位偶遇的章燕然说得明白，叶珏若想从此得保无虞，在未遇国手名医之时，应当好生安心调养，不宜再行勇猛精进。但自己瞧叶珏这几日还是每日早晚都要运功修行，丝毫没有要就此放松的意思。

毕竟叶珏自小生长于将门军旅之家，一身所能全在武艺修为上，让他自行放弃修行，想来要比登天还难，再说他自小已经养成了习惯，这几日修行如常，也在情理之中。

有鉴于此，杨妙裳虽然心中难免为叶珏担忧，却也不好再出别言，只是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叶珏便又向她解释道：“好姐姐，非是我不知自爱，不过你应当也晓得，十数年的辛苦努力，任谁也不能一旦抛弃，何况他人所言未必便能完全当真。

“说起这件事来，当日在白壁关内，霍家叔父已然瞧出我的不妥，并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供我参考，那便是以情制情的法子，若是我能将自己的情绪心性都掌握在自己的一念之间，那便是再无忧愁啦。”

耳中听得‘以情制情’这四个字，杨妙裳心中一动，似有所知，但是想到这等事情说来容易，切身为之便是不可捉摸、虚无缥缈，故此她仍然未曾展颜。

尤其她对叶珏的脾气秉性知之甚深，明白这位少年的年纪虽是比自己稍小一些，可若论及心性的凌厉不挠，却要比自己截然不同。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叶珏才能在短短十数年内，便已经成为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纵然自己在他人口中有‘淮州奇女子’之称，在武艺进境的速度上，却也难以与之相提并论。

然而到底是对叶珏方才言及之‘以情制情’的法子很感兴趣，杨妙裳忍耐不住，终究还是出言问道：“霍驸马都是怎么跟你说的？如今暗夜静室之间只有你我二人，总是不妨说些实话罢？”

叶珏闻言微微一笑道：“所谓‘以情制情’，说来别无他意，就是要用自己内心之中的其他情感来引导、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从而达到稳定心性的作用。

“好姐姐，如今我眼中瞧着你，却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思，想得到要去走火入魔呢？”

他前面所言尚能算得上是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解说什么叫做‘以情制情’，可是说到后来，却变得有些油腔滑调、与平素之时那等刚直凌厉之风大为不合。

杨妙裳随之俏脸生霞，轻轻‘呸’了一口，语带微羞：“原来这就是你说得什么‘以情制情’？看起来那位驸马当真也没教你什么好事，竟是让你平白无故多了这等无赖的理由。”

耳中听闻杨妙裳所言似有羞怯之意，叶珏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在盈盈彩烛旁的佳人，心中想者，原本自己心中素来不以儿女私情为念，可是如今看来，若能日日伴着软玉温香，彼此知心，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又想到当日刘道和因为能来淮州老家接取家眷心中喜悦，此时的叶珏倒是当真能够对其人彼时的心情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前人说过‘温柔乡是英雄冢’，叶珏从前自来不信这等言辞，可如今自己满目之中尽是杨妙裳的倩影，心中却渐渐对这句话已经有些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