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是非之间（1 / 1）

民谚有云：‘征人无限，难以定期’，此言不虚，语中之意说的便是，凡投身军旅之人，不定何日便要亲身作战。又不知几时方能安然归来。

正如现在的白跃渊、陈子云等人，即便是年关已近。也要在奔波劳碌于沙场、尽心效命于王事，哪怕是身捐草野、血染黄沙，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相较之下，如今身在淮州临琊郡的叶珏等人既归故土，便不必再为前线诸事劳心费力，大可将自己的心神都放在即将到来的佳节上。

昔日孩提时，叶珏向来对年节最为期待，莫说其他好处，只要想到那几日不必再如寻常日子那般早起五更、晚睡半夜，便足以让他为之欢呼雀跃。

况焱朝中人往往对年节极为重视，甚至在民间还有‘年节不归，心无肝肺’的说法，虽然这等言语太过偏激，不过从中也可看出民众对于年节的重视程度远在其他节日之上。

如今还未到正日，王家老宅中便已经热闹起来，尤其是今年叶珏远道归家，各人心中更是欢喜不尽，不知不觉间，操办起诸事的时候自然多了几分热切。

杨妙裳昨日已由叶珏相陪，带同几位亲卫直往其娘家，将她的父母家人一并接至王家老宅。而得知自家女儿与叶珏鸳盟已定，甚至早就成就好事，杨妙裳的爹娘也自有一番欢喜。

盖因杨妙裳虽然自小便得王氏诰命青眼有加，许做儿媳，但随着这些年叶家扶摇直上，到如今叶瓒身为朝廷将帅领袖，王氏诰命也早已晋升一品，就连叶珏如今都已经是军中将校，杨家父母有时也会担心门户之差会成为自家女儿将来的难题。

现下二位得叶珏亲自相请，又听叶珏说日后杨妙裳便是横冲都中正经的掌印夫人，原本只能藏在心中，不敢与他人道的那些块垒一时顿消，当即举家前往王家老宅安居。

说来王家与杨家曾是多年前的老街坊，只因后来叶瓒等人功业日盛，平素难免多有些人要来王家攀扯关系，被王太公等人婉言相拒之后，便容易将心中的一股邪火撒在杨家身上。

原本王氏诰命认杨妙裳为儿媳这件事纯是出于本心，并无其他意思在内，可在有些妄人嘴里，便成了杨家卖女求荣、挟私攀扯，此类谣言曾传得一片火热。

偏生杨妙裳每日间忙于钻研枪术，后来投身军旅，调防别处，又对此事毫不关心，虽然王、杨两家长辈各自澄清，可有些谣言到底还是不曾杜绝。

一气之下，杨家夫妇这才寻机另置房屋，于数年前索性变卖故居，搬迁到城南居住，不再与王家为邻，时下见自家女儿终于和叶珏走到一处，这才安心前往王家老宅。

出了杨妙裳的双亲，叶珏的长舅王勇君也于日前从齐州祖宅回到父母膝前。

这位王勇军与叶珏的另一位舅父——此刻身在北疆暨阳郡中的王景略——又自不同，虽然也身带武艺，但自小便未曾投军报效，只是安心以齐州王氏祖业为基本，开了一家镖局，做了一位总镖头。

若在寻常之时，叶珏见了自己这位长舅，自然心中喜悦，甚至会像小时候那样，缠着舅舅给自己讲讲押镖时的见闻，然而如今见其归来，叶珏心中温馨欢喜之余，却不由得因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件事的根由还在王景略身上，当年因为人各有志，他与家中父母闹得不欢而散，甚至跺脚出门，自谋生路，这才辗转去往北境独居。

王立德老太公经此一事，心中怅然不悦，故而就将齐州祖业交给长子王勇君，自己偕同老妻一起，南下淮州定居，再不管族中之事，这些年来倒是过得略为舒心一些。

若是叶珏如从前一般，并不知道自己尚有一位二舅舅倒也罢了，既然知晓内情，这次回到外公家中，就应当与众人说明情由，劝说一家人不要再分隔千里、难以相见。

不过想起临来之际，王景略的神色之中，似乎是不想让叶珏趁着此番南行的机会向家人说明自己的近况，叶珏的心里，自然便又犯了难。

当初的事情究竟谁是谁非，已经很难说清，更兼叶珏自己对其中内情未必尽知，也不好分辨出结果来。然父子人伦是世间正理，若是明知二舅父身在北疆，还不主动与外公等人说个明白，不要说他人对自己有何看法，就是叶珏本人，也觉不该。

思绪飘忽，叶珏不禁想到，人生在世，多少烦恼都是自‘是’、‘非’二字中衍生出来，倘若天下所有事情都像自己临阵与敌搏杀之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那般，自己便不会再有如此愁烦了。

眼见如今外公家中正厅上早已宾朋满座，各自欢颜笑谈，叶珏又怕提起此事会惹得众人不解、不快，反而于各人无益，更于事无补，故而只能长叹一声，将这份念头继续压在心里。

随在叶珏身旁的杨妙裳见情郎脸色有些不豫，还道是自家父母此行给他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柔声劝道：“君镝，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笨女婿也终究要与岳父母会面，况我家二位长辈并非与你素不相识，你又何必为此忧虑过甚？”

叶珏闻言，情知这是杨妙裳心中生了误解，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回头展颜一笑道：“好姐姐，我可不是怕岳父岳母恼了我，实在不行，我便效仿当年杨侯爷一般，索性当一回山大王，直往你家中抢亲去。”

杨妙裳闻言半羞半恼，宜喜宜嗔，俏脸上神色变幻，当即应道：“呸，好个没出息的，为何不说你奋发图强，做下许大功业，再另行向我家提亲，反而要说起什么抢亲的话头来？”

叶珏微微一笑：“好姐姐，人生在世，要想做出过人功业，岂是一件容易的事？万一迁延日久，不免误了多少大事，这其中究竟孰是孰非，只怕你也分辨不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