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世事无常（1 / 1）

乍脱险境，霍无忌只说得一句话，便觉察出自己经过此番交锋之后，背上尽是涔涔冷汗，先前酣战之时尚不觉得有何异样，如今静下心来，反倒生出了几分后怕。

他心中明白，方才真气充盈、气势十足时鼓勇向前，即便那如潮水一般接连而至四五十刀再是招数精巧，最终也不过只落得个未曾伤敌毫发的结果，由此可见，自己之能较之强敌相去甚远，如今能安然归阵，已算难能。

无论此时霍无忌心中作何感想，耶律逊宁都无暇与之计较，在鼓角声回旋震荡中，不唯那面绣金旗帜被自己瞧得越来越清楚，就连疾驰而来，奔在最前的焱军将校面容，亦被他看得历历分明。

和自己所思不同，带同这一支焱军将士赶到此地的将领不光只有一个。

左首那人一脸凌厉飞扬之态，浑身甲胄鲜明，手中倒提一杆长枪，右首那人看起来面容清秀、身材瘦削，瞧来倒是和善许多，但也是穿戴盔铠、长缨在手，耶律逊宁此前从未在阵前与叶珏相会，实在分不出哪位才是这支焱军的主将。

来人似乎并不将耶律逊宁放在眼中，只是对其望上几眼，便不再关注，控马径直奔到陈轩波、霍无忌等诸人跟前，方才勒马停蹄，就此止住去势。

战马还未停稳，马上一人便已然朗笑出声：“无忌兄弟，不知此行战果如何，可曾有什么收获么？我等紧赶慢赶，还是来得有些迟啦！”

耶律逊宁不识得来将是谁，霍无忌却瞧得真切，听马上那员将佐如此相问，面上不由自主微微一红，低头轻声道：“小弟此行算是将脸皮全折在这北宁城外啦，幸而兄长和杨家嫂嫂如今才到，倘使来得早了，小弟一番丢盔弃甲的模样，还不全然被两位看在眼中？”

也许是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端坐在马上的叶珏神色不变，更没有惊讶之意，只是低头对霍无忌劝道：“自古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众家兄弟安稳无虞，我也就好放心啦，至于交锋结果如何，既然不在紧要，咱们也不必太过介怀。”

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侧首向身旁的杨妙裳沉声叮嘱道：“妙裳，你且看顾好这小姑娘，我先去与那位北戎将军会上一会，再做道理。”

现在在场的焱朝诸人，大半都多曾见过叶珏平素的言行，即便在军中行走之际，招呼起杨妙裳来，也总是‘好姐姐’长，‘好姐姐’短，似今日这般正经称呼其名，倒真是颇为罕见，又听他言语中提及‘小姑娘’三字，更是不知所以。

因言转目，王麟等人向杨妙裳马上看去，适才距离尚远，瞧不真切，如今才看得明白，原来她在马上还环抱着一位少女，形容尚小，衣衫粗拙，不知是什么来历。

鉴于有强敌当前，诸人心中虽或有疑问，但都未在此时开口发问，只是纷纷冲着叶珏颔首示意，并不多言。

大致是因为早已同北戎国中的大半将校相见与沙场之间，在转眼望向耶律逊宁的时候，叶珏的神态较霍无忌、陈轩波等人更为自然，说出的言语中亦无甚敌意：“瞧这一身装束打扮，这位想来便是白小哥曾经提起过的‘北海龙王’耶律将军了罢？在下叶珏，久仰大名。

“依在下看来，如今正值初春光景，恰是赏玩风物的好时节，耶律将军不去忙里偷闲、好生歇息，却反而有心思亲自出城追杀我焱朝同袍兄弟，这等兴致倒是颇为不凡。”

耶律逊宁听到的传闻中，都说这位叶家少将军性情在焱朝诸将帅中算是最为‘凶暴狠辣’，凡是北戎之人，与之相会于沙场，都应当好生提防，却不料亲眼目睹其人，却没发现到底何处有‘凶暴狠辣’的样子。

虑及自己曾听本家侄子耶律川提到过，当日便是被这位名叫叶珏的少年以伤换伤，至今肩骨尚未全然复原，每逢阴雨天气，便会隐隐作痛，世事无常，耶律逊宁不敢大意，就马上收刀抱拳，应声道：“少将军请了，在下本非嗜杀好斗之辈，只是焱朝中人实在太不成样子。”

叶珏听得耶律逊宁这般回复自己，好像听到了天下间最为惹人发笑的言语，薄唇勾起，脸生笑意，凝声便道：“原道将军修为高深，心性应当比北戎其他酒囊饭袋好上不少，哪知道今日一见，却是大失所望，人家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看来也不尽然。”

不待对方还言，叶珏语气一变，转而续道：“论起不成样子，只怕天下间除了有‘有小礼而无大义’的南浮人，还有哪国中人能如北戎敌军一般，好掠喜战、对平民性命视若无物？

“在下年轻识浅，但也曾听家严说过，昔年北戎大狼主曾经下过一令，道是凡我焱朝子民，只要身量高过车轮，便要就地斩杀，纵然已经束手就擒，甚至主动降顺，亦不能免。不知道这一条规矩，是不是真的有过？

“其实也不必再说旁人，我身后的这位张先生可曾犯了什么北戎的何样规矩，以至于耶律将军当日坐观其人被活活打死而不为所动？心狠手辣如此，将军竟然还有脸面在我眼前说出‘并非嗜杀好斗’和‘不成样子’这十个字来，在下倒要问上一句，将军可还要脸么？”

叶珏说出的言语，耶律逊宁每字每句都听在耳中，心中虽是随之忿意大起，但欲要反唇相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应怎样为自己的母国辩白，心念转处，忽觉人言果然不能尽信，这位叶少将军恐怕不只性情凌厉狠辣，就是口中说出的言语，也如刀如戟。

在两人交谈的同时，跟在叶珏、杨妙裳身后的上千焱军将士也已赶到场中，严阵以待，各自提防敌军暴起发难，此刻形势反转，原本认为自己是以多击少的北戎兵马倒成了以寡敌众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