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少女随军（1 / 1）

兵贵神速，叶珏一行终究没有让屯扎于剑胚岭上的诸军多等，日轮尚未西斜入山，两部兵马便已然归在一处，合军聚众，稍事休息后，众人便各自分拨次序，往暨阳城方向进发。

依着叶珏所想，先前被杨妙裳环抱在怀中的那位小姑娘既非焱军诸部中人，便应当将其放下，听任其自谋生路，不宜总是带在身边。

但他这话方始出口，一向不曾与叶珏争执的杨妙裳却微摇瑧首，丹唇轻启，反驳道：“如今北宁、暨阳两地之间总是兵荒马乱，谁也不知道何时便会激起大战，若将她一个孩子扔下，让她何以为生，又让她往哪里去？”

在叶珏心中，杨妙裳从来便是果决之人，虽为女子，但其心性有时犹胜须眉，昔日在淮州驻防时便有声名传出，说她平时绝不拖泥带水，雷厉风行之态常人绝不能及。

或许是因为这位小姑娘颇为温顺，杨妙裳竟起了带她回返暨阳城中的心思，倒教叶珏都为之感叹，原来世间女子都是一般，即便是如她一般的女将军，生了怜惜之情，便会做出些于军规不合的事情来。

摇头苦笑之余，叶珏忍不住还是出言劝道：“好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想这孩子再受苦难，但咱们都是身在行伍之人，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与敌交锋，戎马倥偬之际，又哪里能多分心思照顾一个孩子？

“你今日要将这小姑娘带回暨阳自然容易，可总不能将她长留在自己身边......也罢，要不咱们将其带回暨阳城中，寻个良善人家，将她寄养在彼，咱们时常多去瞧瞧她，也就是啦。”

闻听此言，杨妙裳一张俏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忍之色：“君镝，不是我不知轻重，这丫头早先被我撞见时，已经陈明身世，和父母失散非止一日，很是受了些苦处，倘若咱们不知其事便也罢了，既然晓得丫头身世可怜，又岂能袖手旁观，或是将其推给他人？”

若在平常之时，叶珏碰见这等事情，纵不至倾力相助，也当为其安排个更好的去处，可现下他想到暨阳诸军都只为备战守边，不时还要与敌军交战，将这丫头带在身旁，实在难说能护得她周全，倘不能善始善终，今日怜悯之念，便会成为害人之思。

想到此处，叶珏转头向尚在杨妙裳怀中的少女望去，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暂寻不着，可还有其他亲戚能前往投靠的么？”

少女扁了扁嘴，似是不想与叶珏出声交谈，抬头瞧了瞧杨妙裳，这才低语答道：“我家旧日只在北宁城中居住，已经没什么别的亲戚啦。这位姐姐若是不收留我，便只能再往北宁城中一行，自谋生路。”

女孩的这句话本不算长，但她似乎颇有惜字如金之状，讲话声音既低，回答完叶珏的问题后又是紧闭双唇，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身在一旁的霍无忌瞧得心生疑虑，插口问道：“叶家兄长，小弟看这位姑娘总是不爱言语，却不知昨夜望见城中光焰之后，怎么生出了往暨阳城中而行，先自为我等传讯的念头？”

叶珏尚未回复，杨妙裳便已然代为解释：“霍家兄弟有所不知，当日太子率领东宫十二卫北上迎敌时，这个丫头正在北宁城外打柴，曾亲眼目睹将士们被耶律川等人率兵衔尾赶杀的惨烈场景，故而对敌将所用的紫黑气芒甚为恐惧。

“昨夜复见那等光焰，似乎是触动了她的旧日记忆，惊骇之下，便独自南逃，她的父母已经失散多日，这些天来，她一直是自己在山野见求存，有时饿得急了，还吃过树皮草根呢。”

这等事情对霍无忌而言倒是不算陌生，他曾听自己母亲说过，每逢大战之后，有些亲睹惨烈战况的人便会患上失心症候，只要再次勾起回忆，便会做出一些非常之事，甚至会恐惧自尽也未可知。

恍然之余，霍无忌不禁咬牙恨声道：“咱们身在军中，本应当以保国安民为己任，理应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来增长民众的信心与勇气，太子前番所为不仅让他麾下的东宫将士折损惨重，就是这身处事外的小丫头，也被其所累，否则又岂会落到今日这等田地？”

他原本还存着支持叶珏所言，劝说杨妙裳不要贸然将少女带回暨阳城的念头，时下却已改换了心思，转而向叶珏说道：“兄长，这等事情那是谁也不愿遇上的，但咱们已经得知了这丫头的来历，便不好袖手旁观、甩手不理。

“以小弟想来，无论将这位小妹送到何人手上，总是不如咱们自己照顾得为好，索性你便听杨家嫂嫂一句，由得她去罢。”

叶珏原本也并不想如此绝情，只不过是因为心中另有所虑，方才不欲将其带回暨阳，但杨妙裳态度甚为坚决，又有霍无忌从旁相劝，举目环视，又见众人眼中面上都是多有痛惜神色，只能轻叹一声，点头说道：“让这丫头自谋生路确为不妥，那便让其随咱们一同回去罢。”

说到这里，他转而又向那位少女轻声续道：“兵凶战危，一个女孩子也需好生学些本事，才能在大难来临之时保护自身不受侵害，等到回归暨阳城后，便让这位姐姐好生照料、教导你，好不好？”

少女似是还对叶珏先前不允自己随众南归一事心有余悸，虽是他现今已经改变了主意，但当那张英挺凌厉的面容凑近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还是丝毫不敢假以辞色，只是轻轻颔首。

想到这么小的姑娘从此便要随军行止，叶珏心中有些担心，又有些不忍，奈何眼下形格势禁，自己总不能当真将心肠化为铁石，硬是令少女自生自灭。

暗自嗟叹之际，便即有感而发道：“怪不得人都知晓‘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戈纷乱，到底会给多少人带来伤害，的确难以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