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无中生有（1 / 1）

既然已经顺利地身至北宁城中，无论是叶珏还是王麟、林馨宁两人，都如心中有一块大石落地般松了口气，按照事先计划，便应当尽快去寻北戎军中的费膺、扈寒，取得联系。

只是鉴于林馨宁此时的样貌和周身气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尚需好生清理一番，方得成行，三人只好在城内一家不起眼的脚店住下，直到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换了一副模样，才赶到费膺、扈寒所在的营寨外，向所部将士假称自己一行人乃是费膺的亲眷前来探访。

消息传到帐中，心思较为细致的费膺当即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扫视帐内无人，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扈寒低喝道：“兄弟，这可不对啦，咱们两人彼此都知晓对方家中境况，实不会有亲眷在此时来寻你我，难不成这是焱朝中人有意想与咱们勾连么？”

扈寒的素日虽较费膺粗枝大叶些，但对他这位好友的家中情形确是所知甚详，听其所言，当即点头附和：“我也是这般寻思，可咱们到底要不要当真和彼等会面呢？

“须知两国正自对峙互角，既然敢于冒险来此，想必其中情由绝不轻松，而你我一旦交接敌国之人，那便再无回头之路，稍有不慎，就是灭顶绝户之灾，到底该当怎生处置，我向来没有你见事明白，这次还是你拿个主意出来罢。”

费膺情知他所说不假，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倘使不能小心从事，非但自己和扈寒两条性命不能得周全，就连所部的这上百将士，只怕也有被株连的风险。

低头沉吟之际，费膺目光所及，瞧见了如今身上穿的这身甲胄服色，不禁就此想起自己和扈寒各自辛苦学得的一身能为，和他们这些年所经历过的种种困难，说来无非只是为了‘出人头地’四字而已，可哪怕仅仅是这四个字，便已经足以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平心而论，身在北戎国中，若不是生在一个好人家，想要一步一步由低到高，最终腰金衣紫，得偿所愿，其中困难何止一端，即令如自己和扈寒这等人物，也实无多少把握。

想起南朝有句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诚然不假，自从北戎立国以来，历年不知有多少身具超人之能、心怀超人之志的好汉子投身军中，又有多少人最终只能落得个血染沙场、埋骨荒野的下场，难道凭着自己如今的本事，便能一直顺心遂意么？

念头转处，费膺又想到自己和扈寒虽是从军日久，但数载光阴，只不过是熬得了一个小小的职务，每日诸事大多尚无决断之权，无非是听从他人号令行动而已，饶是这般，尚不能确保这等差遣能维持到几时，说不得一年半载之后，便会被替换。

越是思虑，越是助长了心头忿意，就此闪过一念：所谓‘货卖识家’，我虽不敢妄自尊大，认为自己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这些年孜孜兀兀的辛苦换来的只不过是区区芥菜籽大小的职务，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忧，仅此而已。

说句良心话，我可不是那等贪得无厌之徒、利欲熏心之辈，总想着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方才罢休，可是如今的北戎实在不适于我这种出身低微的人在其中发展，既知此理，又何苦非要死守着这一棵歪脖子树呢？

心绪如浪潮般此来彼去，连带着费膺脸上的神情亦是或忧或怒、或明或暗，变幻不定。

转眼向扈寒看去，眼见得自己这位好友也与自己参差仿佛，纵然空有声名在外，自觉本事不在他人之下，到头来又有何用？

或许世间的任何人都是这样，怕得并不是需要自己焚膏继晷、夜以继日的努力奋进，而是任凭自己有多少能为、多少本领，多少名望，却总也瞧不见前路何在，只能壮着胆子，自己摸索前行，就如同现下的自己一般。

见费膺只是沉思不语，无法尽知其心意的扈寒终于按捺不住，冲口问道：“费兄弟，咱们到底该何去何从，总要有个决断才是，要我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怕咱们这一次拒绝了焱朝来人，今后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这等机会啦！”

听他情急之下说出这等言语，费膺如梦方醒，没来由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在他的心里，‘终其一生’四字实在过于沉重，相比于‘出人头地’带来的压力更见威势，毕竟一时一事不能出人头地倒也无妨，可若是终其一生再无出头之日，那便让人难以接受。

心中已有决断的费膺虽仍是身不动、膀不摇、全身上下的装束如旧，却好像换了一个人，蓦地抬起头来，先是朝一旁的扈寒微笑颔首，而后终于开答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好的机会既然已经送上门来，咱们又岂能真的坚辞不受？快随我出去迎接来人！”

在营寨外等候消息的三人并不能即时知晓费膺和扈寒两人的心事，越等越是心焦的王麟甚至已经在向叶珏低声问询：“兄长，咱们这一回乍来求见，用的又是无中生有的亲眷名头，万一这两人心思有变，那你我兄弟和林家嫂子岂不都成了自投罗网之人？”

所幸此时的叶珏倒比王麟更加耐得住性子些，即便已经在自家幼弟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不安，还是摆了摆手，笑道：“咱们去做任何事情，未到分晓之时，总也不敢妄言成功。我倒是觉得眼下他们想得时间越久，咱们的胜算便越发的大。

“道理很简单，倘若彼等果然不曾有过南附之念，那便不需教咱们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将答复听进耳中的王麟尚是半信半疑，似乎是觉得兄长未免过于乐观，正待劝说他趁早暂时回脚店，静候消息，便听得营寨内倏然响起了两道颇为豪爽的笑声，尚未见到发声者的相貌，便已听到来人叫道：“亲眷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