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焉得不败（1 / 1）

心有郁怒，耶律川既已出手，那便毫不留情，黑纹锯矛枪尖光焰连闪，气势陡增，直奔顾霄霆的右侧肩臂而去，口中暴雷也似地喝道：“疆场相逢，只言死，不言生，贼将看枪！”

这一句话总计仅有十四个字，算来要比先前出自旁人之口的诸般话语简短得多，然在耶律川说来，却当真如舌绽春雷，足堪声动四野、令闻着皆惊。

说来也怪，即便耶律川此刻发出的声音再大，气势再足，就连焱军阵中如岳万里、叶珏等人都为之心下暗震，却终究未能引动顾霄霆的心念，黑纹锯矛带起的劲风，似也未被他瞧在眼中。

身在左近的双方众多将校里，约莫只有‘北海龙王’耶律逊宁觉察出了端倪，跃马扬鞭之际，向耶律川疾声喝道：“贤侄小心，这年轻贼子确是非同一般！”

只可惜说时迟，那时快，即令目下奋起神威的耶律川人马如电，双枪似长蛇吐信，其上的紫气雷光绝非凡品，可当双枪并举，骤然刺到顾霄霆身旁三尺之处时，异变复由此而生。

坊间曾有传言，说当今天下，只有‘独臂刀神’向从炎的斩扶桑气旋与众不同，一旦凝神聚气蓄劲，整个人便如一张被逐步拉开的长弓。不发则已，一发辄如丘峦崩摧，沛然莫御。

这等市井之语原本并不被耶律川放在心上，只道民间流言多有夸大其词、以一为十的毛病，纵然自己面前这位焱朝皇子顾霄霆真是‘独臂刀神’向从炎的亲传弟子，在自己想来，其人毕竟年岁未足，又能有多大能为？

但很多时候，自己内心中的想法，与实际情势并不一致，随着黑纹锯矛渐近，顾霄霆所发气旋应之而动，轰然声中，蓦地倏忽高窜，耶律川只觉得早先显露身形于自己眼前的顾霄霆如云霞明灭变化，似波光潋滟浮动，就此变得不甚分明起来。

当此之时，他只觉得有一股绞扭缠旋的劲道顺着自己递出的枪杆绵延直进，哪怕自己毕集全身气力，亦是难以抗拒，眼前生花、耳中焦雷并奏，手中的黑纹锯矛所到之处，先是空荡荡地毫无着力之处，继而被敌将身旁的气焰吞吐带得迤逦歪斜，再难寸进。

一声“不好”尚未来得及冲口而出，两枝长枪也不曾当真扎得中实地，旁观者只见顾霄霆手中万人长刀流光溢彩，翩然轮转，琉璃一般的锋刃带起道道吞吐明暗不定的金光黄芒，瞧不准他如何使劲运力，就封住了带有风雷之势的黑纹锯矛去路，任凭耶律川如何用调动真气，总是难以再进半寸，

盖因这‘斩扶桑’气旋的法门与焱朝长公主驸马霍擎天所创的‘逆浪刀诀’互有相通之处，都讲求后发制人，是所谓‘不攻而攻、攻而不攻’的最好写照。

俟对方兵刃、真气进入其中，只需数息光景便能化青萍微末为狂飙羊角，反锉之力油然而生，并会随着气旋转速逐步增强。耶律川双枪初入其内，尚还不觉得有何危险，而当顾霄霆真气骤然应激而变，全身金光掩映，便即为时已晚，再也抽拔不得。

若只是难以退步倒也罢了，是时耶律川黑纹锯矛所承受的却并非只有缠裹之力，更有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劲道横冲直撞、或直进，或内缩，或绞扭，或排斥，沿着枪杆如龙蛇蜿蜒而至，让自己难以忍受。

饶是耶律川自视甚高，在这等劲力的催动下，体内原已受创的经脉更是不堪，忽而如万针攒刺，忽而如刀斧临身，瞠目结舌之余张了张口，想要再度出言的耶律川腹中烦闷欲呕，喉间腥甜狂涌，“哇”的一声，双枪脱手，嘴里血箭直将坐下白马的脖鬃染做一片深红。

直到此时，原本似是恍然未觉的顾霄霆才转过脸来，向着叶珏微微一笑，出声说道：“君镝，对不住啦，今日算是捡了便宜，耽误了你和耶律川分出高低的好事，只是你若真想与之重决胜负，想来便要等到三月以后啦。”

焱朝秦王这话说的不疾不徐，声音中殊无欢喜之情，听在北戎诸部精骑将士的耳中，倒像是响起了一个炸雷相仿，按他的言下之意，耶律川再想将养痊愈，至少还要三个月光景。

虽然以能耐而论，这位出身耶律家宗族的将军未见得真能在北戎年轻一辈中独占鳌头，但其人若无可取之处，大狼主完颜释空绝不会让他从军为将，率兵出击；再者，适才耶律川与焱朝才俊叶珏连番激斗，双方众人都是各自瞧在眼中，岂能转瞬即忘？

然而目睹耶律川猝然重伤呕血，两军将士中除顾霄霆、耶律逊宁、岳万里、叶珏等寥寥数人瞧出端倪外，其余尽数为之出声惊呼，想不到方才还声势惊人的这位北戎将军，竟是在顾霄霆手下走了不到三合，便即落得这般下场！

较之常人不同，耳中听得秦王所言，叶珏神色中并无遗憾之情，只是转眼向跨坐在马上、昏厥不起的耶律川望了一眼，应声道：“上将军说得哪里话，末将纵然算是赳赳武夫，却也分得出青红皂白，我和他两度交手，能为只在伯仲之间，再斗下去，怕是还需上将军解围。”

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此番出阵的耶律川原就是重伤初愈，不能与昔日神完气足之时相提并论，神思不属之际又早被叶珏一枪致伤，更兼与之互角数十回合，大费心力下早已是神智错乱，以如此状态与运劲调息多时的顾霄霆相斗，焉得不败？

更有甚者，能在这等情势中，在‘斩扶桑’气旋下保得一条性命，便足以显出耶律川远胜常人的修为，详知内情者亦应为之深感痛惜。

旁观者中的许多人都为之意夺神摇，但那位‘北海龙王’耶律逊宁却绝不在此列，呼喝声中，纵马疾驰，仍是不改初衷地奔到近前，摩云飞烟刀光焰如虹，亟待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