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染（1 / 1）

“你能明白吗？人的社会性决定了人不会只有一种身份，时间也会慢慢证明人心都会变的，只是在某个时刻某个人相对更重要一些而已。你不能因为那个人曾经最在乎谁，或者在某种情况下他选择救他妈妈，就否认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人心是没有办法排序的，你只要知道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就够了。”

“太复杂了，我都有点听不懂。”黎璟抱着剧本瘫在酒店的沙发上，“以前没看出来啊，肥肥你认真起来怎么像个哲学家似的？”

“不要崇拜姐，姐可是马原能考满分的女人。”丘桐十分嫌弃地看了黎璟一眼，“你出去浪了一晚上，现在跟我聊个天倒知道抱着剧本了？你当是佛脚呢，抱这一会儿明天就会背了？”

“抱佛脚的有几个真信佛的？找点心理安慰罢了。”黎璟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坐，把剧本当抱枕搂着，“丘肥肥，我觉得你这个人跟别人不大一样。我本来能问老顾的，但我很想听你自己说一说，你到底为什么答应他做我的经纪人啊？”

丘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怎么话题转得这么快？”

黎璟眨了眨眼睛，笑道，“好奇～”

丘桐沉吟半晌才道，“这么说吧，我最开始的梦想就是要做一个金牌经纪人，没想过做什么公司合伙人。但经过陆离的事情之后……我其实相当于被半个娱乐圈封杀了，只能退居二线。陆离有背景，刚好你也有，还不比她差，所以你是我复出最好的契机。”

黎璟轻轻“啧”了一声，“如果我红不了呢？你不是也要跟着黄了？”

丘桐笑了，“那又怎么样？我股份又没丢，大不了回去继续管公司啊！”

黎璟:“……”

丘桐大笑之后，突然又正色起来，“说实话，我一直都不觉得你适合混娱乐圈，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常常不懂得人心险恶。像他们这些圈内人，心墙一个比一个垒得高，裤子都褪到了脚。你不是这样的人，又何必趟这样的浑水呢？”

“——但我又不甘心，娱乐圈像个围城一样。很多刚进来的年轻人都曾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认为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但其实大多数人很快就被这座城里的人同化了，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私心地希望你能坚守住自己的本心，我希望在这个大染缸里也能看见一点纯白的颜色。就像浩瀚的荒原上的一点星星之火，即便永远都没有风，至少也能给人一种可以燎原的希望。”

黎璟心中有些震动，突然想起一句剧本里的台词，“那些能够坚持自我而不被世界改变的人，才是改变世界最后的希望。”

“所以……陆离变了吗？”虽然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嫌疑，黎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丘桐的目光一下变得很深，“我也不知道走到那一步是不是因为她变了，也可能还是因为我太无能吧，没能保护好她。不过我一直认为她要往高处走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

“哇，突然圣母？”黎璟故作惊叹状。

“听起来像是讽刺？”丘桐挑眉看着她，“就算你以后成名了也一脚把我踢开，我一样不会指责你什么——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人性罢了。”

黎璟不以为然，“我觉得我不会这么干……你这么鸡婆，我可能撑不到成名就把你踢了。”

丘桐笑着戳她的手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黎璟一边左摇右晃地躲着她的“大力金刚指”，一边嗷嗷叫唤，“啊——哎呦——别闹了别闹了，快帮我对对词——哎——”

《璇玑》是一部古风仙侠剧，最主要的戏份都是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半封闭景区拍的，剧组主创人员都被打包送到了山里，因为WIFI不稳，闲暇时总会让人有种被放逐尘世之外的离群感，幽居的时光显得无比漫长。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乐子，不知道是谁带了几盒扑克牌，偶尔黎璟也跟着剧组工作人员斗几把地主，因为战绩辉煌，一度被大家戏称“赌神”。其中一段视频被剪成花絮传到网上，她还拽着“赌神”俩字上了一回热搜——不过这都是后话。

组里有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非科班出身，据说是一个赞助商硬塞进来的小网红。她台词背不下来，戏份却不算少，只能找人陪她一遍一遍地对，黎璟一半的赌神时间都被她软磨硬泡地占用了。

这小姑娘有一点挺让黎璟叹为观止的——她几乎每天都要给她爸妈打电话，最长的通话能有两个多小时，全程不吵不闹不翻脸，一点年轻人特有的浮躁和不耐烦都没有。

在她的对比之下，黎璟大半年都不联系父母的行为简直称得上不孝了。她莫名被小姑娘的耐心感染，陪她对词的时候也格外宽容一些。

杀青的那天，大家都有点激动，有些人因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不舍，有些人则庆幸终于能回去和家人团聚了。黎璟看到那个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发朋友圈宣告回家过中秋，她突然退出了微信，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一个几乎要躺在她的通讯录里生锈的号码。

“小璟？”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惊喜又略带迟疑，“是小璟吗？”

那一点迟疑突然就把黎璟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冷漠击垮了，她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妈。”

“你很久没给我打过电话了。”关敏自嘲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个妈。”

“妈，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黎璟莫名有点恼火，“我是你女儿，我永远不会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

关敏停顿了半晌，声音微涩，“我知道，你工作忙，没时间。”

“你知道我在忙什么吗？”黎璟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黎璟叹了口气，笑容有些发苦，“妈，你关心过我吗？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不为拴住丈夫的心，没有其他的目的，只因为我是你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