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野猪跑得乏力,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庞宠随之停止奔跑,蹑手蹑脚,鸟悄鸟悄地逼近野猪。
他越过遮在身前的大树,探头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色所惊呆。
那野猪身后乃是一座道观,依山傍水间,林叶半遮腰,房屋十余座,似犬牙交错,龙盘虎踞,蛇蟠蚓结,却与静谧的森林相得益彰,十分和谐。
道观门外站一扫地老者,长须白髯,烟眉浊眼,身披青灰墨纹道袍,瘦骨嶙峋,却是十分悠闲。
他停止扫地,望向庞宠,低眉唤道:“少侠追逐野猪至此,实乃机缘巧合之下,冥冥天道之中也。”
那野猪见庞宠愣神之机,登时化作一溜烟,逃蹿到深林中,不见了踪影。
庞宠听到野猪的蹬踢声,恍惚中回过神,可惜为时晚矣。
“万物皆有命,各循其法。阴差阳错,顺其自然即好,又何必强求呢?刻意强求,终究只能徒增烦恼罢了!”老道朝着庞宠的方向走了几步。
庞宠摘下斗笠,缓步上前,行礼道:“道长言之有理。在下斗胆一问,此处可是‘净沙观’?”
“正是!”老道也不隐瞒,当即答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面对喜从天降,庞宠立时笑逐颜开:“那么请问道长道号?在这道观中身居何职呢?”
“贫道道号不值一提,不过一清尘焚香之辈,并无任何职位。”老道神色泰然,双手按着扫帚,竖于身前。
“哦~道长可否为我引荐呢?”庞宠眼球一转,摸不清老道的虚实,只得试探着问道。
“道门大开,迎四方宾朋。少侠但请自便,无需贫道相助!”老道抚摸了两下长须,转身抬手,指向道门。
“多谢道长!”庞宠谢过道长后,转身欲走。
“少侠请留步?”老道侧身斜睨,语调中透露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味道。
“不知道长有何赐教?”庞宠转过身,狐疑地瞥向老道。
“少侠应当不是一个人吧?”老道语调中含着三分猜测,七分笃定。
庞宠更加诧异,疑声反问一句:“道长何出此言?”
一副历经沧桑,满是褶皱的脸上洋溢着超世豁达的微笑。
他缓慢地走到树旁,将扫帚斜倚其上,又掸了掸道袍上的尘屑,张开沙哑的嗓子,低沉地解释着:“黑虎泽绝非一人之力便可轻易度过,你身上竟又无半点泥迹,因此我猜你必是有人相助。此刻你追猎野猪,误打误撞来到净沙观。问了我几句便要离去,不是去通知同伴,还能是为何?”
庞宠猜不透他的用意,不愿与他吐露心声,只得搪塞道:“道长多心了,我孤身前来,哪儿会有什么伙伴?”
老道轻笑几声,无奈地摇头答道:“无须瞒我!你且去唤你的同伴一道前来,也好有个照应。再者,你离去多时,他们难免会担心的~”
“多谢道长提醒!不过,在下有一点不明白,还望指教!”既然敷衍不得,庞宠浅笑一生,索性和盘托出。
“但说无妨!”老道悠然答道。
“道长为何要帮我一个陌路人呢?”庞宠处事多年,怎么会轻易取信于人呢?他想要欲擒故纵,试探老道一下。
“我知道少侠心存戒备,却也是人之常情。贫道一生遇人无数,结缘者多,合道者寡。我虽初识少侠,却对你有着一种不可言状的亲和感。”
庞宠虽然不能确定老道言语的真伪,却着实觉得这老道不简单,初次见面竟能看透自己的想法。
老道见庞宠沉默不语,若有所悟。他反复地打量着庞宠,浊眼一眯,娓娓道来:“少侠弱冠年纪,谦虚内敛,沉稳笃定,当是在这江湖上行走了多年。我见你蓑衣残破不堪,经年不弃,料定你必是重情之人。鞋履之上沾有炭灰,衣衫间又有烤肉味道,口中酒气未消,想必昨日在决死林中度夜。”
庞宠听完这段话后,心中自是万分佩服:“道长乃是世外高人,在下受教了!”
老道摆摆手,半笑不笑地回复着:“阁下性情豪爽,倜傥不羁,身处困境去也潇洒自如,与我道法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不过是秉持本心,顺势而为之,无谓帮与不帮也。”
“道长一言,醍醐灌顶。晚辈稍后自会登门拜访,告辞!”说完,庞宠不多耽搁,沿着原路折返,赶忙唤二位贤弟一同拜访净沙观。
老道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抚须轻吟一声,随即‘嗖嗖’两下,杳无踪影。
周遭再次陷入沉寂,空空如也,唯有那把稀疏的扫帚斜倚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