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夜,朴月梭换上一套常服,撑开一把油纸伞,走向病患聚集的营区。他亲耳听闻了有关三公主、四公主的恶言恶语,心下也不恼恨,仍是和和气气地坐到了一群贫民之中,与他们闲谈说笑。众人见他英姿绝世,气度不凡,便也对他十分恭敬。
朴月梭身穿素色常服,腰挂一块官家玉牌,像极了清廉正直的好官。他说:“我在翰林院修史……”
有人问道:“甚么是修史?”
朴月梭耐心答道:“编修史书。”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不厌其烦地讲解自古以来的天灾人祸。他气定神闲地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我通读历朝历代的史书,终于寻摸了一条亘古不变的规律。”
众人请他详说,他道:“每隔六十年,便是一甲子。每隔一甲子,定有兵荒马乱、洪涝干旱。你们若是不信我,倒也无妨,等你们出去了,问问街坊邻里的秀才,便知我说的都是实话。整整一百二十年前,康州、秦州、朱原相继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足足饿死了数十万人。再说六十年前,琅琊、绍州、永州都在闹蝗灾,瘟疫发作,死伤百万,横尸遍野……”
朴月梭把皇帝、三公主与四公主尊为福星,直言道:“若非陛下与公主降下皇恩圣德,京城遇难的死者何止数百!当以十万来计!”
朴月梭慷慨陈词,言之有物,口才胜过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渐渐的,他的身旁围坐了一群平民百姓,他不假思索道:“若非四公主在凉州英勇抗敌,羌羯的二十万大军早已……”
话没说完,忽有一道金光闪过眼前,他慢慢地抬首,瞧见一位头戴面巾的侍卫。那侍卫竖立手掌,掌中赫然一块金纹牡丹令牌——此乃三公主近身侍卫的信物。
朴月梭以为三公主将要召见自己,就提着一盏灯笼,跟随侍卫向着远处走了一段路。行至河畔僻静处,灯火寥落,残影稀疏,寒凉水风拂面而来,泥土散发着湿润的潮气。朴月梭咳嗽不止,身形摇颤,冷不防一道剑光如银蛇般直劈他的心口,他疾速闪身避过,瞬时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刺剑。
伏击朴月梭的刺客仅有四人。然而朴月梭大病初愈,功法不稳,根本应付不过来。刺客挑断了他的剑刃,他手无寸铁,只好连退数步,猛地踹翻灯笼的烛心。
火苗霎时飞窜,点燃了枯裂的树枝。
烟尘四起,刺客仍未放弃,死守着东西南北方向,合力包抄朴月梭。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朴月梭避无可避,终是满腔愤然,决意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