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初十一年,八音会第二场比试的胜负榜,在弯月探出头时张贴在了潭边的大理石高台上。清卿和陵枫谁都无心去看,唯独安瑜一人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若不是缠满了草带和汁药的满身血点子,当真和熟睡的少年无甚区别。
一名侍女作粉红色的南家打扮,泠泠细步走上前。见莫陵枫并不愿抬头,侍女便在清卿身侧蹲下来:「恭喜令狐少侠,旗开得胜。」清卿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不愿答话。
方回过头来,那侍女并不离开,只是笑盈盈地蹲在清卿身后,像是在等她想起什么似的。好似一刻泛音被瞬间打出一般,清卿慌然睁大了眼,猛地回头——
果真是孩子一般的令狐子画,不知换了一张谁人的面皮,正矮着自己一个头地站在身侧,满脸扬起烂漫的笑容。
见陵枫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安瑜的几处伤口,清卿弯下腰,捂着肚子道:「师公,弟子、弟子肚子疼……」
陵枫这才抬头,看见年幼的女孩立在清卿之旁,立刻反应过来:「你快去,这里有我照看着,不会有事。」清卿点点头,随着子画,走入另一片茂密的丛林。
清卿佯装在前,心中早已七上八下,叮呤咣啷地打起了木锤花盆鼓。直到二人的身影被完全吞噬在树林阴翳中,子画伸出脚,一个「吴带当风」,便将清卿一阵风似的带倒在地。「自己说,这次又给掌门闯下了哪些祸事?」
望着子画气鼓鼓的明亮大眼,活像只小金鱼,清卿只好翻身爬起,伏在地上:「弟子绑架温掌门公子、和绮雪师姊走散、打伤师公居士、烧毁南掌门府屋、还在水底下弄丢白玉箫……」子画听着,眼珠子鼓得越来越大,简直要从弯弯的睫毛间滚落出来。
「罢了!」子画一挥手,「你最大的祸事只有两个。」
清卿一下子抬起头:「求师姑指点!」
「第一,师伯令你去玄潭找回掌门,你却在百里之外沉迷竞术打架,这是不敬师长之过;第二,你忘却门规,于山外他人私定终身,这是叛门辱山之罪!」
听到第一条时,清卿还只是冷汗直冒;一直是听到了第二条,仿佛踏在绝壁的石块一下子踩空似的,清卿猛然瞪大了眼睛,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求师姑明鉴,弟子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清卿慌得手心湿透,简直要把脑袋摇出重影来。
倏然一瞬间,子画竟渐渐舒展开甜甜的笑容,又忽地一拍手:「就说是这样!肯定是那南箫老儿要转移你我师徒注意力,才给江湖上百门派下了喜帖子的嘛!」
「师姑,什么喜帖?」
「就是立榕山的令狐清卿,和碎琼林那个叫南嘉攸的公子,两个人要在八音会结束之日大办婚宴之类……」子画眨眨眼,「你师叔接到帖子的时候,差点把那颗老榕树劈了。」
清卿心中陡然一惊,南箫掌门那晚在枯草坪上的话语,如今一句、一句地浮现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