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 4）

从外界来看，扶木扎根于汪/洋之中，沐浴一轮永不堕/落的太阳，但若是航行者不得其法，那么不论航行一个月、一年还是一千年，都永远无法抵达扶木脚下，只能看见巨树参天立，不远亦不近，太阳亦永恒，真/实且唯一。巨树枝干数以万千，每一片树叶都给人以浩大朦胧之感，仿佛一方方独/立界域。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世间若有强者闲极无聊开辟出一个新的异空间，那么三木附近居民也会惊奇地发现，三木竟是同时又长出了一片新的叶子……

根据《山/海/经》的记载，三木附近，准确的说，是三木之中，确实是有居民的，甚至还有城市，比如靳一梦眼前所见之古城就名曰“汤谷”。作为三大万界交通枢纽之一，不难想象汤谷城在远古时期的繁华昌盛。许许多多古人族与古异族来到这里，有行商的，有开饭店的，有开妓院的，总之是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套娱乐产业链；比较强大的远古王国还会长期派人驻扎于此，这些外交大使与贸易大臣经常会搞搞外交，做做贸易，办办庆典，不亦乐乎；至于衣食住行之“行”方面，亦有数之不尽的空间法术精熟之辈在这里开“交通公/司”，或是给某一“交通公/司”打工……总而言之，昔日之汤谷，跟当今世界上所有国际化大都市差不太多，甚至还更加国际化一些。靳一梦阅读《山/海/经》中的描述时，经常会想起自/由星域里几个比较出名的自/由港行星。而这大概不是他的错觉。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时诸人处在极其诡异的情境之中。

下方古道虽然结实稳固，然而往后方数十米，则骤转缥缈，仿佛自虚幻中凭空生出、烟云凝聚。而在他面前是不知几万几十万年/前的远古城池，城池里混混沌沌，氤氤氲氲，似乎有奇异力量阻隔他们的窥/探，蒙蔽他们的灵觉。若是仔细观察，可以通/过肉/眼看见近处建筑有的光亮如新，似乎是在建造时注/入了永固性的法咒，有的却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破败衰朽姿态，画彩褪尽，镂金零散，雕梁蒙尘，画栋支离。然而不论建筑新旧与否，这里都空无一人，没有半丝儿活气，就连风都停滞。然而，若是往前近得一步，一切饱受时光侵蚀的蒙尘古迹便骤然焕发出活力，好似老妇蜕变成少/女。活泼泼的喧嚣扑面而来，亭台灯起，楼阁舞升，街道上人声鼎沸，异族与人族往来交错，小贩卖力吆喝着摊上货物，书有多种多样上古文/字与绘画招牌迎风飘摇。

如果仅止于此，不过是极其逼真、甚至能蒙蔽天人合一之灵觉感应的幻象蜃景罢了。可是当王不离第一次踏入那幻象界限之后，却发现了一桩奇异的诡事——在他的个人储物空间里，徐道林留在本宇宙一/贯/道中的魂灯，竟然是又燃起来了。王不离与徐道林交情深厚，故而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可是当他尝试用徽章通讯联络对方时，结果却给他泼了一头冷水：对象并不存在，徐道林确确实实是彻底死了。失望叹息之余，王不离还是决定先返回游轮，让其他人在东金乌海中下锚驻扎，待处理好驻地事宜之后，点上几人先行前往一探。

王不离点的人挺有讲究。这些人都是天人合一之境，除了精通渡法（即一/贯/道系空间法术）的赵清玄之外，余下四人分别是命运团队的靳一梦、暗影之洲的格洛普、上神会的迈克尔、以及玄真派的玉玑道/人。在此不难看出，王不离将真武堂其他人——包括谢修远、于思游这两个天人合一都留在了游轮之中，却又带上了暗影之洲的格洛普与倾向于暗影之洲的上神会领/袖，显然除了开诚布公、团结一致的考虑之外，更多的还是防备暗影之洲借他与唐正不在的机会趁隙挑事。

唐正与李/明夜双双失踪，且唐正魂灯熄灭，这在几个小时前引起了一阵惶恐。角斗/士以为这二人死亡回归了（他们离开本宇宙这一消息瞒不过能“打电/话”的角斗/士），土著也差不多，以为这二人死在了空间乱流之中。这样的消息一经散播，引起恐/慌几乎是必然。在与唐正沟通/过之后，王不离索性推出了两套说法：

面对土著，王不离表示刚才的空间乱流过于激烈，这二人被传到了异空间，好在科蒂夫人精通空间法术，只要几小时就能回归，至于魂灯的异常也是受空间阻隔之影响。这个回/复符合土著们的认知，因此大家都暂时被说服了，当然，王不离同时也作出保证，宣布唐正顶多几小时之后就会回来，这大大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面对角斗/士，王不离则淡定地说了实话，言称科蒂夫人有能够随意穿梭不同宇宙的精妙法/门，他们此时暂时去其他宇宙处理临时突发性/事/件了，很快就会回来，要不信就自己打电/话问唐正，至于究竟去处理什么事，不好意思，无可奉告。对于这个说法，角斗/士们半信半疑，后半部分倒也罢了，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第一句——即“随意穿梭宇宙的精妙法/门”——绝对是扯淡。科蒂夫人似乎的确是懂一些空间法术的门道，但绝对做不到这个，这俩人八成是有什么辅助性的时空穿梭道具。时空道具需要早做准备，故而大家多猜测命运团队应该早就跟真武堂勾结到了一起，唐正此番离去正是为了处理真武堂事务，至于为啥要在那个宇宙搞突然降临，那多半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谋算布局，鉴于命运团队和堡垒的关系，说不定还关系到堡垒。这个猜测十分符合广大角斗/士对神乎其神的圣座组/织以及其等阶总负责人的刻板印象，总之越是阴/谋论越是出人意表就越可信。大家猜得兴致勃勃，唯一比较郁闷的，恐怕就是暗影之洲了，只是很显然，暗影之洲以及莫罗·夜行者的心情，是绝不会在王不离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靳一梦被点了之后倒是无所谓，只问了一句：“你们这魂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那就是个骗土著的东西。”王不离彼时有些尴尬地解释。

所谓“魂灯”，乃是真武堂工器司所研发的道具，主要是为了借助历练宇宙中流传甚广的轮回转/世之说，以达成真武堂不同下属组/织团队对同一资源点做到土著权力继承的目的。就比如徐道林接手本宇宙一/贯/道，正是使用了昔日张天然某一团员上交的、可唤/醒指定魂灯的道具，并宣称自己经过一番修/炼，觉/醒前世轮回之大部分记忆与实力，后又经一番权/利斗/争，才顺利接手了这个资源点的土著权力，并完成了资源点归属的变更。换而言之，那所谓的“徐道林魂灯”，其实绑定和感应的并非是徐道林的魂魄，而是徐道林所携带之唤/醒魂灯的道具，只是真武堂工器司水平比较高，除非神魔当面，否则决计不会穿帮罢了。更何况魂魄之说本就是高深缥缈之事，哪怕露/出破绽，只要胡乱编几句即可，总归能圆过来。

不论如何，这魂灯既然在看到“幻象”时亮了起来，无疑说明了两点：第一，他们进入了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空间之中，这繁华昌盛的远古异城，应该并不是单纯的幻象；第二，徐道林来过这远古异城之中，并留下了他的道具。追随徐道林的踪迹或许有可能重蹈其覆辙，却也有可能发现对方的据点、获知对方的探索情报。总而言之，再探一次是必须的。

行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抵达汤谷的城门。说是城门，其实汤谷古城并无城墙，只一行白玉大道宽阔平坦，直通城内，顺着大道眺望，建筑便从稀疏渐转繁茂。很显然，这座城很容易被攻打和占据，但同样的，也很容易被夺回。其实说白了，汤谷古城位于扶木之中，万界生灵只要懂得方法，皆可自/由往来，又因扶木的特性，“道路”数计无量，就连封都封不住。像这样的一座城，重要那是真挺重要，不过若是要攻打乃至于占据它，那就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守不住的要塞意义何/在？

在《山/海/经》的记载中，作为万界交通之枢纽，汤谷古城理所当然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池经历了许多战火，易主不知多少次，最终各古国纷纷受/不/了/了，他们达成一致，决定大家全都放弃它，将其视作中立自/由港或公交车站对待。中立自/由港需要人来治理、建设和维护，因此各大古国在汤谷附近本地氏族首领中择出其一名姬质者，授号金天氏，建少昊国，秉持和平中立不偏不倚的态度，世代治理汤谷古城。待得传承至《山/海/经》所书年代，这座城已经迎来了第二任统/治者（大修为的古异族寿命很长），名重，即有“木神”称号的句芒。以五/行相生相克之说来看，“金天氏”生了个“木神”那是真的有点搞笑，但少昊国姬姓其实是龙汉年间凤族的后裔，出身贵极，那姬重和他老爹姬质都是鸟人，跟木头一点关系都没有。被称为木神，不过是因为他接任少昊国主之后掌管了“扶木”罢了。

此时走近观望，可以清晰地看见，许多建筑上饰有图腾纹章，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华丽古朴的各色鸟属，如燕子、伯劳、锦鸡、斑鸠之类，皆是少昊国中的显贵氏族，他们各司其职，治理王国。距离诸人最近的是一栋堂皇气派的殿堂，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殿堂外书许多不同类别之上古文/字，意思却一致，是为“接引驿”。文/字前印有一个繁复华贵的凤鸟纹章，下方则是略小的一只玄鸟。

“这看起来是个驿站。”王不离轻声对土著解释，他还记得土著们看不懂上古文/字。

几人用好奇中略带不安的目光打量着这间驿站，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异族。这里人族稀少，大多是异族，而那些异族亦与今日不同——历经了漫长时光的衍变，如今修行古道之异族不论是升境化形还是元初本体，多多少少会附带一些类似人类、或是讨人类喜欢的生理特征，但这里出现的异族却不然，一个个长得都十分奇怪、粗/鲁与古老，甚至颇有些克系。又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此时一名鸟类异族注意到了他们，遂踱步走来，“客官是人族？从轩辕丘来？还是姜水？”他的话语热情而亲切，只是很显然，说的必定不是人话。

众人盯着他，一时默然。这鸟类异族虽然不过离难修为，升境化形时却似乎极有机缘、且颇具想象力。他长得比人还高，一身羽毛色彩斑斓，双翼末端生出利钩一般的指爪，鸟喙大如犀角，一张一合间，利齿细细密密，上下加起来共有六排。这样的一张大嘴，这样的一种体型，说句老实话还挺惊悚的。靳一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一琢磨忽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个长了羽毛和鸟嘴的小号霸王龙么！再看那鸟喙外观，这异族未入道时应该并非猛禽，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升阶化形时竟然如此大费周章，使自己丑得如此凶/恶，别具一番风采……呃，或许这造型其实是少昊国中比较流行的帅哥模板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