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1 / 1）

那段前缘妄念紫熏娓娓道来，叫李明珏听了亦是一番感慨，末了问：“你待他如此情深义重，又可知在他眼中你或许只是一枚棋子。”

紫熏抿了抿唇，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却有些苦涩：“我如何不知，八岁起我便跟在他身边，他待我如亲人，让我与小姐同起同卧，琴棋书画皆亲自教导。我以为王府便会是我的最终归宿，我以为他会是我的良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都是我自己的妄念，他的心里早已经装不下别人了。可是！”她泪流满面，“八岁到豆蔻之年，我最美好的年华都是在他身边，心里眼里满满都是他啊！他爱不爱我没关系，我只想替他达成心愿。”当真是一念痴一念殇，一念执着成业障。

“紫熏。”安和轻唤，眼中竟也是满满的痛苦，安陵这才知晓自家兄长藏着的那点小心思。当下心下叹惋，眼神却一利喝道：“你的豆蔻年华皆在王府，但这十余年你都在殿下身边，殿下又有哪一点对不起你？肃王将你送来是为了迷惑殿下吧，殿下呢？敬你爱你如姊，从不勉强你，也不叫你受委屈，更是对你推心置腹，将重明宫一切交给你打点。别说宫里，就是外面的王公贵胄家有哪个女人掌如此大权，有哪个管家有你体面？你只念肃王的情，又将殿下的情义置于何地？”

紫熏脸色变得苍白，显然这些话刺痛了她。李明珏道：“你知道这次我多么希望刺客不会出现，我多希望只是我的多疑作祟，你是不是会想为什么我不怀疑七王？你知道吗，这个试探并不是针对你的，只是你叫我失望了。”其实这个试探分为两步，入春兴城之前与离开春兴城之后，离了玉门城不久他便撤了沿路城池的护送，然一路都很顺利，直到春兴城他才决定进行第二步，试探重明宫的人。

“其实我早该明白，从很久以前，我的行踪便总会泄露，又怎么可能会是远在大云山的七皇叔所为，只能是我自己身边的人。可即便春兴城一试证实了我心中所想，我依然忍不住替你找借口，也许是你不小心漏了口风让宫里细得知，又或者是你命人提前打点，叫旁人猜着了，所以我说服自己再给你一次机会。”

紫熏苦笑：“殿下您放出的饵太诱人，即便可能会是陷阱，紫熏也不得不跳。”是的，李明珏将书信交给她的时候言语间在在提醒她十分重要，所以她忍不住偷看了，这一看不要紧，竟是多年前肃王与他人书信往来，皆是不可见光之物，她不能不动。钥匙由她保管，她不能监守自盗，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到时追查起来，也可推脱是值夜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反正已经烧成一片灰烬，还能查得出什么，不想从一开始李明珏就不打算追查火灾。

“紫熏啊紫熏，你为何这么狠心，就那么一把火烧了，你就一点不顾及殿下吗？万一火势蔓延控制不住，你岂不是要将重明宫整个烧了？”安和痛心疾首质问道。

“我……”

李明珏替她道：“她只想到决不能让那些信件重见天日，如何再顾得上其他？”他不住地摇头，心一点点冷下去，“这么多年，你的心竟从未在重明宫过。”

语气中的失望直叫紫熏的心冷得打颤，沉重得喘不过气，她忍不住辩道：“不是的，殿下，您在紫熏心中亦是……”她想说亦是很重要，可她却一次次出卖他的讯息，一次次将他至于险地，即便他受伤遇险又何曾停过，如今却还有什么立场来说她对重明宫不是毫无情义。

李明珏叹了一声：“只是肃王永远是最重要的，呵，到现在我竟还能明白你的意思。”他有些颓然地坐着。

看着他的样子，紫熏心下揪痛不再说什么，只重重叩几个响头：“相助于他是我所愿，如今该做的也都做了，于他我已不欠，于我自己此情也已不负。唯有殿下的深厚情谊，紫熏此生无以为报，只能以命相赎，请殿下勿要再为紫熏伤或恨，徒增烦扰。此后，殿下珍重。”说罢陡然跳起，往大殿柱子上撞去。

却忽闻哐一声，李明珏扬手，将瓷杯打在她小腿肚上，叫她不及撞柱，跪倒下去。一瞬的时间，安和已经奔过来扣住她，吼道：“殿下还没说要你的命！你做的那些就想一死了之吗？”他一个大男人眼角竟急出泪来。

安陵也吼道：“哥！”李明珏虽拦下她，不叫她死的意思，可以李明珏的性子也绝不会再留着她，死罪可免只怕活罪难逃，她就怕自己兄长为了紫熏一时脑热冲撞了李明珏，恋爱中的人谁知道还有没有脑子。

她焦急地望一眼李明珏，只见对方神色复杂地看了紫熏一会儿道：“除了通风报信，你在我身边尽心尽职，倒也无一丝懈怠，我不欲你血溅于此，你走吧。”

安和惊喜朝紫熏道：“听到没，殿下不要你的命，他放你走！”

紫熏看着李明珏不言语，最后磕头道：“紫熏，别过了。”她摘下腰间的总管令牌恭敬地置于地上，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殿外走去。安和的目光一直胶着于她身，直至看不见才松口气，朝李明珏单膝跪下：“谢殿下放她一条生路。”

李明珏微微有些发怔：“你为何要谢我呢？”

安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我，我对她……”

却见他双眼蒙了一层水气道：“你去送她吧。”

安和愣住不知他何意，安陵吼道：“快去啊！”这才察觉不对，撒腿跑出去。

他一路追出宫外，早不见紫熏身影，又不知她去了何处，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如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后来才想起找人打听。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好容易打听到去向，已是黄昏，直追到一处河边。越往河边他心下越慌，不过是初秋，却不知为何一股寒意袭来叫他不住打颤。

湖边有一座木桥延伸下去，他追至桥头，赫见湖心飘着一件小褂，他认得那是紫熏的小褂，数个时辰前她还穿在身上，当下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跌坐下去浑身冰凉。

他在湖边坐了很久，直到天快要黑才站起身，因为再干坐下去，紫熏就要在那冰冷的湖中过夜。想到这，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决堤般涌出来，他抹了把脸跳下湖去。

安和将紫熏抱上岸，人已气绝多时，身上带着一块锦帕，帕上以血写了半个字，想必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放弃了。“不说是因为没有遗憾了吗？可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你还不知道，还不知……”他抱着她坐在木桥上泣不成声。

他没有将紫熏抱回宫，而是去了肃王府，肃王府的人见他抱着一具尸体，一脸阴沉满身戾气地往王府内闯，如临大敌，纷纷涌上来阻止。然安和一言不发，一手护着紫熏的尸身，一手挥剑搏杀，虽然很慢却仍是一步一步坚定往门内去，数十家丁竟阻挡不住。

“怎么回事？”李念君听到响动走出来，惊见一人面色骇人浑身还滴着水，待看清他臂弯里的人，不禁惊叫出声，欲要上前被肃王从背后按住。“父亲？”她回头见自己父亲亦是一脸严肃地走上前去。

李穆喝道：“都退下，让他过来。”

家丁们退下，安和将紫熏轻轻放在地上，抹开她脸颊的发丝，满目柔情道：“我知道你最后想回的一定是这里，可是……”他陡然暴起，提剑向李穆冲来，“为什么你要喜欢他这种人！”他双眼发红，呲目欲裂，恨不得将李穆吃了。

李念君尖叫，被李穆一把推开。只见李穆甩袍扬手，竟是空手接白刃，夹住安和刀刃，叫他不得动弹。安和提气一吼刀刃急转，脱了钳制横剑挥来，直逼退李穆，不及喘口气，又上前一步，以刀尖直刺李穆胸前。李穆侧身闪避，扣住他手腕，对着他腋下就是一拳，当即听得卡擦一声，竟一招卸了安和一只手臂，随即抬起一脚，安和便如断线的风筝飞出去，直撞在一块假山石上，众人便听得轰隆声响假山石应声而裂。

“父亲……”不说安和，连李念君亦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李穆连衣袍都没皱一下，她竟不知父亲有如此身手。

安和撞在山石上吐出一口鲜血，亦落了一脸灰，却仍支撑着站起身，一只胳膊卸了就换另一只，疯了一般再次提剑而来。然而他这个样子根本撼动不了李穆半分，李穆轻而易举就将他打趴在地，一脚踩在他背上，踩得他骨骼咯吱作响：“看在五殿下的面上，本王今日不追究你的胡闹，来人将安侍卫送回去。”

家丁架起安和，安和却痴痴笑起来：“她为你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的吗？”

李穆顿了一下，道：“她只是一枚棋子，也尽了棋子的力，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哈哈，死得其所，紫熏你可听到没？这个男人他根本不会为你难过一分！他根本没有心啊！”

李穆摆手家丁们将安和架走，李念君痛呼一声奔到紫熏身边，半跪在地回头凄惨地向李穆道：“发生了什么？紫熏姐姐为什么会死？”

李穆不答，只吩咐管家：“替她去寻一副好棺木，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