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1 / 2）

陈淼将当日情形娓娓道来：“当日也是这般情境，还下着雨，水位不断上涨，我估摸大堤吃不住，最终会溃堤，便提醒他们撤离。那群人起先不信，不过那领头的倒是个明理的，听了我的忠告原是打算离开的，他们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撤离，却不知为何大堤突然崩溃。”他面上有些恼，“但我确信我绝不会估算错！所以，一定是哪里，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忽而仰天咆哮起来，带着满腔的愤懑不甘与深沉的自责。“老天，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有错对不对？错的不是我！”

东方永安脸色发白，急问：“那他们呢？”

对方怔怔摇头：“都被冲走，冲走啦！”

“不可能！”她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他的话，“不会的！他一定还活着，好好地活在哪里等我去找他！”本以为会是新的线索，不料却只是一把扎向自己心脏的匕首。东方永安脚下有些踉跄，一阵头晕目眩，身旁的士兵欲伸手扶她，被她挥开。“没错，我又在浪费时间，他还在等我！”

她回身想上马，却怎么也上不去，最终颓然地怒吼一声，将马鞭狠狠甩在淤泥里，急步过来，揪住陈淼衣襟：“既然你知道会溃堤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不救他们！”双眼怒睁，怒气冲冲。然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陈淼提醒过了，他尽力了，可满腔悲痛无处发泄，她只能一遍遍地朝他怒吼，与其说责怪他，不如说责怪自己。

“为什么你没有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许是她的责怪与自责触动陈淼，带动他眼泪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你以为我不难过吗？看到那么多人被大水吞噬，你知道我有多心如刀绞！明明知道大堤吃不住，我以为至少可以救下他们，然而我错了！明明知道今年秋汛水位会比往年高，可我既不能说服当官的提前固堤，也不能说服人们迁移。”他颓然往泥泞里一坐，摘下斗笠丢在一边，“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自以为对这条河了如指掌，到头来还不是谁也救不了！”

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倒叫东方永安愣住了，瞧着他自我否定的崩溃，能想象到他奔走无门的绝望，不由敛起悲愤怨艾，蹲下身拍拍他的肩。“算了，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别放弃，这不是救了我们吗？”她抬头眺望大河，“我也不会放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罢复又起身，翻身上马朝士兵道：“河水很快会上涨，你们先行回去。”

一士兵道：“那姑娘您？”

“我自会小心。”

见她毅然决然提起缰绳，陈淼喊：“姑娘既不放弃，那在下提醒一个去处。”

东方永安回头抱拳：“请说。”

“再往下游去三十里，水位较其他处浅，左拐有一处高地还未被淹没。三日前的那个时候刮过一阵西北风，若你要找的人得老天垂怜，还能有一线机会随水上岸，那必然就是在那里。”

东方永安眼眸一亮，道了声谢，策马而去。

行了约莫三十里，来到他所说的地方才明白他的意思。那处高地想必原也是村中的某处，周围被水淹没，远望好似一座孤岛。为了能看清些，她爬上背后的小山坡，以手搭棚，果见孤岛上有三两排茅屋。不知是否心理暗示以致出现幻觉又或其他，她竟看见茅屋间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东方永安掩不住内心狂喜，冲下山坡直奔到水边朝孤岛嘶喊。然而也许距离太远，也许风声水声太大，孤岛上并无回应，也无一人出来。她在水边徘徊踟蹰半晌，末了回头牵起马往太守府急奔去。

如她所想，李明珏、安和以及其他几名将领，并被他们救上来的数名民众，确在那座孤岛上。那日意外逢遇高人提示河堤守不住，李明珏权衡再三，便着人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在村中奔走呼告，通知大伙撤离，能保得一个是一个。原本一切还算顺利，哪知趁他们不注意，竟有不要命的狂徒凿开刚堵上的缺口，适逢水位不断上涨，水压飙至极限，一举冲破大堤数处薄弱之处，呼啸奔涌向村庄，所过之处未来得及撤离的人畜皆被吞噬。

李明珏一行亦被大水卷走，他本以为会就此被卷入河中，沉入河底，不想还能有机会再次醒来。他睁眼时已被安和拖拽上岸，同被卷上来的还有几名将领。后来他们才知这是一座四面被大水包围的‘孤岛’，虽出不去，然幸有孤岛上的居民收留了他们。

李明珏腿受了伤，不宜乱动，众人便打算等水退去再上岸。这两日李明珏也想明白了，破坏大堤之人多半是为郑王事指使，那时郑王事装病根本不是怕涉险，而是想对他下手，却原来他也是肃王的人。只可恨为了杀他，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毫不顾惜罗家村以及下游村庄的安危。

一想到此，李明珏就愤恨不已，直恨不得剐了郑王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最叫他挂心，便是东方永安。他突然失踪，只留下她一人，不知其中阴谋，又不知防备，郑王事既敢对他下手，岂还会留着东方永安。

思及此更是坐立难安，李明珏披上外衣，叫安和扶着他到水边去，隔着水远远眺望太守府的方向。只天色已晚，水面一片漆黑，却根本望不见什么。冷风吹来，安和忍不住打个寒噤：“回去吧，这水边冷。”见他不为所动道，“属下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但程秀那么机灵，不一定就会着了郑王事的道。”又道，“您伤还没好，不宜久站。”

李明珏心知即便自己望穿了眼也无用，轻叹一声转身欲回，眼角却倏忽瞥见对岸亮起火光，火光先是聚在一处，后一条龙排开往水面上来。他怔愣一瞬随即抓住安和连声问道：“快看，那是不是火光？我有没有看错？那火光是不是往这边来了？”

安和抬头，黑缎般的水面上几十，不上百点火光星星点点，如无数萤火虫向他们飞来。对他们来说此时是最美的风景。他亦是惊讶万分，激动万分：“您没看错！有人往这边来了！”然忽又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道，“不对，万一是郑王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