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1 / 1）

李穆以一种‘到此为止，你再也无能为力，再也无可奈何’的姿态看着东方永安，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堂堂摄政王会大费周折出手对付一个深宫小女子，在那些事发生之前，连他自己也不信，谁能想象他一手就能掐死的躯体里会隐藏着那般不容忽视的能量。被断去的左膀右臂，被轻拿轻放放出的孔鹿鸣，再三的挫折是对他轻视敌人的惩罚，是他活该付出的代价，但一切到此为止。将她驱逐出宫，不论她有多大能耐，都无法将手伸到不可触及的地方，出了宫，要她一条小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为什么是逐出宫而不是处死，全因李明易必会维护，他若不想现在就跟皇帝闹翻，势必要做出让步，但他已打定主意，今日皇帝如何周全也别想留下人。

果然李明易道：“此事当真非诸位所见，更非亚父所以为！”他一咬牙打算抛开自己脸面，将实情道来，却又被人打断。

伏瑟尚未到跟前，声音已传来：“今儿什么日子，这许多人大半夜聚到先贤殿，真是奇了？有稀奇事却不叫哀家，摄政王爷也太不够意思。”诸人回头便见不远处大片宫灯往这里来。几位大臣顿觉额头汗珠又多了，悄无声息往外退几步，恨不得趁几方不注意赶紧溜走。虽说或多或少都有些窥探他人隐秘之心，但这种隐秘他们实在不想知晓，更不想搅和，不禁自责今早出门为何没看黄历。

伏瑟走到李明易跟前站定，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最后落在李穆身上：“还不到祭拜先祖的日子，摄政王爷如此恭孝，倒叫我等惭愧了。王爷这份孝心，祖宗们在天上见了，今晚怕是要欢欣得睡不好。”话语打趣，语气却无丝毫笑意。这个时间她本已上床安歇，一听小太监回报说皇帝与摄政王都去了先贤殿，不知出什么事，立马从床上跳起，唤人穿戴好衣物，粉黛都未来得及施，匆忙召集一大帮人赶来。她想的是，三更半夜准没好事，李穆能调动羽林军，最坏的情况，就是带一帮宫女太监跟他们冲突，也一定要护好李明易。

看到她，李明易似有了依靠，脸色缓和下来。

“为人子孙自当将列祖列宗放在心中日日缅怀，不敢或忘，不敢不敬，太妃以为如何？”

“自是。”

“那今日有狂悖之徒，敢在先贤殿做出苟且之事，辱及先祖，太妃又以为该当何罪？”他袍袖一挥厉声道，“若不严惩，本王恐先祖在极乐世界亦惶然不安！太妃说是也不是？”

伏瑟略一迟疑，道：“是。”

“今日发生之事，叫我等羞惭，天地羞见！陛下口口声声说，此乃家事，太妃既然来了，那交给太妃处置再好不过！将奸夫淫*妇带上来，跪在殿前！”话音落，两人冲上来从采娘手里夺过那名男子，又两人押过东方永安，将他们按跪在台阶下。

伏瑟思绪快速翻转，大致弄清楚眼前什么情况，她原以为李穆是冲皇帝来，现在看是冲东方永安来的，用的是后宫再熟悉不过捉奸的手段。她暗中松口气，不是皇帝什么都好说，至于东方永安，她当然不信她会做出李穆口中之事，再者人是她娘儿两这边的，保是一定要保。看李穆架势，恐怕不能轻易过关，但那又怎样呢，不论是挨几十棍子，还是送到内狱去受刑，哪怕掉层皮，只要能保住条命，这死丫头就该谢天谢地了！

这样一想，她连语气也轻松起来，看向台阶下：“到底怎……”不看还好，这一看惊得她三魂去了大半，脑中轰然一声，就再记不起自己要问什么。原来这件事没她想得那么简单，李穆除掉东方永安的决心已定，他早已抓住自己的把柄，却不惜放弃对付自己，转而用来胁迫她对付东方永安！

这里所有人，除了李穆没人知道她脸色为何骤然变得难看。台阶下跪着的人她再熟悉不过，自己将他藏在小御膳房有些日子了，是她快乐的源泉，让她感觉自己依旧年轻美貌充满活力，但这是万劫不复的事，决不能让别人、让天下知道！现在他落在了李穆手里，伏瑟止不住哆嗦地望一眼李穆，三分笑意昭示他对内情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今日她别无选择，要么坐实东方永安通奸，要么被审判的就会是她！害怕像无数小虫子从四肢百骸爬上来，她的嘴唇僵硬得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见母亲突然闭嘴，圆瞪着眼神情怪异，李明易着急呼唤，伏瑟回过神喝道：“大胆刁婢，何敢羞辱我大辰列祖列宗？”害怕让她失了理智，果断抛弃东方永安选择自保。李穆微微点头表示满意，其他人包括李明易看着态度突然来了个乾坤大转变的太妃，不明所以。

东方永安不发一言看着太妃，她手上有杜若的信笺，但事关皇帝脸面，皇帝不出声，她不好拿出来，所以她没做无用辩驳，而是看着忽然转变的太妃。没有生气，只是观察，以伏瑟脾性不可能毫无缘由转变，也不可能轻易抛下同一条船上的去帮助对手。她原先设想，伏瑟一定会保她，最多受点皮肉之苦，但现在伏瑟的样子是想助李穆坐实她通奸的罪名。为什么呢？她绞尽脑汁，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严重到让伏瑟毫不犹豫放弃自己？

这个时候她不经意瞥了眼身边被视作奸夫之人，那张英气的脸皱起，因为靠得近，所以她看见了对方狭长的眼中隐藏在害怕之后的委屈。委屈？她心中蓦然一亮，采娘的话在耳边响起，杜若的婢女冲撞了太妃，杜若的婢女去小御膳房打听什么，太妃训斥杜若，有什么她快要抓住了！

李明易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某种决心，他说：“永安是被人陷害的，她手上有证据，永安你拿出来吧，不必顾虑朕。”

“是。”东方永安深看他一眼，从袖中拿出杜若那张约见的信笺，笺上清清楚楚写着约见时间地点，“也许诸位会疑惑这就一定是她写的？没错，这就是她写的！虽然我们的师父有教过读书写字，但她的字一直写不好，为了取信于我，她得亲手写。”

“哈哈笑话！”李穆道，“你怕是不知这世上能临摹他人笔迹的大有人在，你说她的字奇特，但是有奇特到让人无法伪造吗？没有！所以就凭这么一封信，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你当我等如市井小儿般容易糊弄？”他朝皇帝拱手，“陛下！此女恶毒之甚，叫人叹为观止！不但与人苟且，还妄图污蔑一个不在场、与此事毫无关系的人，那是她的同门师姐妹，也是陛下的妃嫔！此女若继续留在陛下身边，不但会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更会危及前朝，望陛下，明&慧*决断！”

李明易要开口被伏瑟抢白：“不错，仅凭一张纸不能证明什么！”

“母亲！”搞不清自己母亲为何突然变卦，李明易急吼。

“娘娘！”一直默不作声跪着的奸夫喊道。被伏瑟喝止：“闭嘴，这里轮不到你一介草民说话！”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疏通了东方永安心中堵着的那一点。

问题就在凭杜若一个小小美人无法将野男人藏进宫中，但若不是美人，而是太妃呢？一切就说得通了，杜若婢女打探的是什么？太妃为何要训斥杜若？她信中提及的大事为何？以及伏瑟为什么忽然变脸？她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啊，东方永安在心中冷笑，但也说明自己今日当真在劫难逃。

几位大臣发话了：“总管可还有其他证据或者证人？”见东方永安摇头，皆惋惜叹气。她虽然知悉了一切，却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如李穆所说一张信纸实不足取信于人。李穆就是看准这点，要她无法翻身。到这个地步，也怪她自己，这样的陷害不算复杂，也不算高妙，却让人难解，叫想维护她的人没有证据，叫知道真相的人不能说出真相。而她本不该轻易入局，她猜到了陷害的罪名与手法，以为内宫之事，李明易与伏瑟足够摆平，却没想到背后推手会是李穆！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除了将奸夫身份说出来别无他法，但那样要杀她的就会是伏瑟，甚至李明易。

见此情形李明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顾不上皇帝的尊严，哀求他立在一边冷漠僵硬如石像的母亲。其实与表面不同，伏瑟心内如潮汹涌，恨不得抱着自己儿子告诉他，不是东方永安死，就是他的母亲死。她也想告诉东方永安，不是她狠心不救，实在别无他法，她何尝不知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要斗也是以后的事，可李穆捏着她的命门，她只好牺牲她。最后，她不忘以眼神安抚东方永安与那名男子，告诉他们只要乖乖认罪，身后不会亏待了他们的亲人、朋友。

“既如此带下去吧，男的杖毙，东方永安去宸元殿总管一职，押送内狱。”李穆发话。

那名男子被押下去前依旧不停唤着“娘娘，娘娘”，听得伏瑟心惊肉跳。轮到东方永安，却是李明易与采娘死命拦着。

“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是按律还是按家法都饶不了她！”李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朕说不！你们谁也不准带走她！”李明易拦在前头，做下了他这辈子最想做，却曾经不敢的决定。

他一字一顿道：“谁也不能带走朕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