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坐在上首,一眼望去,热闹不在,疼爱的儿孙,死的死,走的走。贾赦须发全白,话都少了。邢夫人、王夫人身体不适,动不了几筷子。李纨寡言,凤姐变着法子叫贾兰哄老太太开心。贾环受到母亲赵姨娘叮嘱,不时自作聪明插上几句嘴,徒败兴致。
此等情景,凤姐、探春和湘云也无能为力。一家人早早散了,王夫人唤惜春同去抄写佛经,积攒福德。剩下探春和湘云,走出正厅,去了花园水阁闲聊。
湘云仰面靠着美人靠,对着一池清水,想起与黛玉联诗。张望满天寒星,喃喃道:“颦儿去了,我连面儿都没见上一见。宝姐姐去了我也没赶过来。宝玉下落不明,迎姐姐嫁得不如意……日子过得真没意思!”
探春面色微变,过去扶住她肩头,“今儿除夕,不说这些!正因为他们不在,我们更要好好活着。”
“话是不错。唉……”湘云重重叹气,歪头看着探春,露出羡慕的神情,“你自然比我有盼头得多!”
“什么盼头不盼头的!”探春挨在旁边坐下,“你家里是清贫些,日子不好过。可你不是……你不是许了人家,明年过了门,会好起来的!”
湘云皱皱鼻子,嗔怪着白了她一眼,“哼……你说这话既不害臊也不腰疼!我哪里能有你那般做王妃的好命呢!”
探春听她说起那年宝玉生辰,大家占花名时说的玩笑话,笑闹着去撕她的嘴,“你怎么还记着这事!”
湘云被她一闹,才略微好些,还是闷闷不乐,掏出金麒麟在手里把玩。
探春凑过去捏着麒麟角,借灯笼烛光端详,“我记得这麒麟是你在洛阳的园子里捡到的。”
“俗人最喜欢在金玉玩意儿上做文章!好像天底下打个金啊银的就得找个东西来配一配心里才舒服!”史湘云噘嘴,“以前颦儿、宝玉还有宝姐姐,连带着我都受害!不如扔了它干净!”
探春见湘云抬手,要把金麒麟抛进水里,忙忙拦下,“哎……你要学宝玉不成?不管这东西灵不灵,与它有什么相干呢!”
湘云把金麒麟扔给探春,扭头不言。探春琢磨出她定是有心事,问:“你有什么不如直说,现就剩了咱们!”
湘云四处打量,看没了人,悄悄附在探春耳边低语几句,探春登时双目圆睁,脱口喊道:“你要走……”
湘云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要坏我大事不成!”
探春急忙挣开,哑声劝:“不成!走了个宝玉,老太太急得半死!你再走了,可如何是好!”
史湘云站起身来,拉上探春登到水阁二楼,极目远眺,问:“你能看见什么?”
探春疑惑,还是望望,“花园、院墙……还有……街……”
湘云抬脚站在栏杆上,探春吓得扶住她,湘云道:“便是如此,最远不过就能望见门外的街巷。这就是咱们的命!”
“下来!”探春把她拉下,咬牙道,“我又何尝不知?何尝不气!只恨没生做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