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富边喝边说:“我家在唐山。不瞒你说,我跟老爷多年,挣了份产业,但回乡心愿一次也没成。总是这个那个忙不完的事。本想今年回去拜拜祖坟,没成想老爷又派我到津门港去了……”
苏韧留了神:“津门?沈老伯的生意也遍及海上吗?”
沈富不愿多提,只说:“现在是做海外生意的好时候。莫提我们府里,各大港里头泊着多少条有来头的船?各人管各人神通,孝敬自己的主子罢了。好酒,可惜我才发现。今天看那对夫妻摆路边摊,几十年后焉知不是一方富豪?承苏大爷的情,我身子暖了,还要拚这把老骨头奔走去。”
苏韧再不挽留。他方才借酒试探了下沈富。沈管家的神色言语,尚未十分防备。估计沈明目前还是吃不准自己,半真半假应付着。自己呢,要半斤八两回报才是。
他钻进马车,高声吩咐:“去金花胡同。”
他去金花胡同,是找户部熟人毛杰。毛郎中新纳名歌妓丰娘为外宅,就安顿在那边。他下帖子请了苏韧好几回,苏韧倒是头次去拜访。
恰好马车里有工部刚送的锦缎,苏韧想谭香也要不了那么些行头,索性送人情。
天色已黑,毛杰外宅前既没挂灯笼,也没挂春联。大门锁着,单偏门里有小厮猫板凳上。苏韧咳嗽几声,小厮认得他,喜道:“苏老爷你来了?”
苏韧挟着尺头弯腰:“好孩子!瞌睡不打紧,可别着凉了。”
“小的并没睡着,随时留神动静呢……”他比划几下,轻声告诉苏韧:“我们爷正有客。那位万周万中书,与您内阁同事的。万老爷刚从瓦剌回来。方才我还听他们提起您呢。”
苏韧掏出小块碎银与他:“说我什么?”
小厮嘿嘿一笑:“说你娘子,还说楚竹姑娘……”
苏韧收了笑,觉得楚竹那名字恍如隔世,道:“果然没正经。”
他想了一想,再往里走。小厮跑得更快,嚷嚷苏老爷来访。毛杰拖着鞋子,同万周迎出来,满嘴调侃:“说曹操曹操到!孝顺老婆的人来看我们这些负心汉了!”
万周在塞外跑一圈,脸皮都晒黑了,他拉着苏韧手,玩笑道:“听闻嫂夫正人监督皇子读书,你在工地上也独当一面。嘉墨,日后真发达了,莫忘了拉扯我们。”
彼此都是熟人,年轻轻不拘礼数。苏韧寒暄着进了屋。满屋家私簇新,尚披着大红绸结。苏韧赞美了几句,把绸缎奉给丫鬟,满口道喜。
那丰娘裹着狐皮坎肩,冷瞅他说:“苏大人气色益发好了!该我们恭喜您才是。您靠着您家的贤惠娘子攀高枝,哪还会记得我那苦命的傻妹妹?”
苏韧低头,讪讪笑笑。对外人,这种事无从辩解。男女之间,一向越描越黑。
他真心要和毛杰交往办事的,所以怎么都不愿得罪人家的爱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