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凤四年秋（1 / 2）

神凤四年的秋天，尤其肃杀。</p>

罗天大醮上乾帝登天而返，匆匆糊弄的水陆法会，引来众多修行人猜疑，尤其那夜现出的蚩尤旗，更闹得天下人心惶惶。</p>

种种迹象似乎印证了这猜疑——关内州郡拔屋毁树的怪风、新安郡稻谷一夜干瘪、陇右军营涌出的甘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p>

这些事迹，连同皇帝陛下得道成仙的风闻，很快传得天下皆知。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不安、惶恐…..已经在人心中不断酝酿与蔓延。</p>

殷长梧接手僧道司后，更名为弘道司，这位清微掌教雷厉风行，更将一举荡平天下正一，改立了老君神像，并派遣终南弟子各地执掌。</p>

老君俗家姓李，据传是皇帝陛下的祖先，竖立老君庙与取缔佛门、敕令和尚还俗一起，个中意味唯恐天下人不知。</p>

“和尚们要有法难了！”</p>

佛像毁弃、寺院空空，望着和尚们一个个赶出，人们难免唏嘘。相比之下，那些正一观弟子、道童还有弃暗投明的机会，毕竟是道门一脉。</p>

唯一的好处是，和尚们让出不少田产，然而这终究落不到黎庶手中，往往被那些大族、缙绅吞并。</p>

这场声势浩大的毁佛弘道的运动，有如飓风，一路席卷——从陇右道至河北道、从关内道至岭南道……大乾各郡、各州上演着无数这样的场景。</p>

关于正一祖师的流言也传开，自然按乾帝旨意：张竞陵干犯天条，才有此报，连同天师张伯符死于天罚......</p>

当弘道司旨意传至龙虎山时，一众弟子作鸟兽散，只剩下张灵素主持，却再无正一名号，典籍自然也交至弘道司。另三名弟子早已离山，临走前烧光了道法符箓，也将天师洞中尸骨一一敛放。</p>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正如那位少天师一样......五百年传承就这么毁于一旦，令许多知晓内情的道派唏嘘不已。</p>

同样毁于一旦的，还有大兴善寺。弘道司一把大火，将几十万卷《妙法莲华经》烧得干干净净，其他大小乘典籍也遭到同样厄运。</p>

佛法僧三宝，已去其二，唯有佛陀信仰还奄奄一息；庆幸的是，这场毁佛运动中，却有两寺分毫无伤——庐山东林寺、云岭山伏虎寺。</p>

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两处是有大修行所在，足以与兴善寺媲美；除非是清微派精锐尽出，不然和尚们的金刚怒火，才不是老君庙那些喽喽敢去招惹。</p>

这原因略显讽刺，两座古刹却结实地保全，甚至于老君庙、与弘道司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p>

当然，桑耶寺未受波及，大乾政令无数约束到月轮国；更何况，那些桑耶寺的番僧早就在罗天大醮后返回，与拜火教麻葛想到了一处。</p>

佛门毁弃，道门大兴，那些玄门正宗反倒安静下来。</p>

但明眼人都知，甚至厮混在洞庭墟市的阴老三也明白——清微取代正一、乾帝插手方外，那些狡猾成精的道派都在观望，等待着新的平衡、新的转机，尤其早就置身事外的。</p>

阴老三也在观望，甚至期待那位长安显化的魔君陆压，能振臂一挥，率领罡煞门重振雄风…..毕竟玄冥宗主乔玄还在，北地也有血煞宗的传闻。</p>

局势就这么暗流涌动，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一波变局并非来自方外修行界，而是南方的三苗。</p>

流星出现不久后，洞岭间的生蛮、熟蛮头顶牛角盔，放着密集的箭簇，还有苗疆特产的蛇蛊，趁夜色杀了几百名折冲府的兵卒。</p>

往年也常发生这些，岭南一带的人甚至可在夜间看到飞洞蛮硕大的头颅飞来飞去；可这次不同，这群蛮子没有趁势折回，反而深入岭南腹地，所打旗帜除了鸟、牛图腾外，更有一方血染的蚩尤旗。</p>

消息很快通报至长安，然而将军裴度早龟缩在应龙宫，参悟着九天碧水梭法门，甚至与长老们合计，是否要讨回那柄虬龙剑？</p>

兵祸就以这种方式降下，天下越发不安，尤其是沅水上游排民。柳迟沿袭了大排头之位，排民好不容易趁应龙宫林家势力拔出恢复生气，却推到战火边缘。</p>

没多久，北境也起了刀兵。</p>

往日秋高马肥时，总有柔然骑兵小规模骚然，在阴山一带劫掠，号称打秋风。这回却聚起千军万马，烟尘几乎将烽火台的狼烟盖过。</p>

社仑部可汗斛律金亲率中军，王子明月亲随，铁勒部木骨闾率三千狼骑为先锋。左右两路分别有大檀部、车鹿部汗王统领，共计百万控弦之士，向阴山一线开拔。</p>

甚至向来罕出圣山的四大祭司来了……马蹄声惊起了深秋的寒雾，北方民众自然不安起来：即便有六镇、有盖世无双的大将军刘裕，能否抵得过柔然铁骑？</p>

毕竟这次很不一样。</p>

甚至陇右道北，边境上手持弯刀、来去如风的火罗骑兵明显多了起来，连月轮国也遥遥关注着。</p>

神凤四年秋，所有人张皇不安的，沉浸在焦虑与恐惧中，唯独乾帝陛下置若罔闻，安心躲在西苑中。</p>

甚至…..连兴善寺焚毁时也没看一眼，看一眼妙法莲华经、或者沟通九幽的鬼神图。</p>

谁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p>

连殷长梧也不知！</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