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观音（4 / 4）

“尼师所言不差，我等日日参拜的是救苦救难菩萨。现山下一朝遭难，若我等无甚能力，便先不谈。可如今山上明有活路，却不肯救民于水火。来日水退民散，我等又该有何颜面再拜菩萨。”

当日奉琼让觉宁购置粮食，用的是要在秋冬之日以理妙庵名义救助百姓的名头。

如今用以救济灾民，倒也不算走偏。

而打收了香火，存积粮食，就觉奉琼是个善心人，现下被她说得浑身熨帖，双手合十，觉宁激动地又连念了好几声佛号。

随口应和，对她此番作态含笑不语，隔着断珠雨串，奉琼放眼庵外风雨欲来的山峦，主动往山门而去。

“既商议如此，现天光正明。倒不如，我们现下便将山门打开，也省得那些求助无门的灾民，再行奔波，损了精神，误了性命。”

荒度光阴白日长，劳心费力白马隙。

自山门大开，迎灾民上山，置地、熬粥、安抚……事情一串一串地来，待到庵堂上下再有喘息之机时，天际却又染上暮色。

只以为奉琼这样的贵女，救贫惜苦只是于名声上锦上添花的花架子，不信她会亲为，觉宁总借着盛粥动作，不着痕迹地关注施粥的奉琼。

她自觉动作不大，可却不想，香火不盛的小庵堂如何能有这般存粮。

如今见她不住觑着一看就是出身大家的奉琼，目光不住在这一尼一秀中轮转，不多时，就立有腹藏精光的人生了算计。

“菩萨姑娘开山救命，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难忘，待滟水退散，居处归还，我等必家家户户为姑娘常立长生禄位，时时诵念不敢忘。”

串联鼓动下，拖家带口的层层人影如山倒般朝奉琼拜叩下来。

而被这一出，惊得勺柄落地，山呼海啸中驻足不语，奉琼猛背过众人，眼眶生红。

素白罗裙早在一日操劳下污浊不堪，洁净面容却仍似澄玉雕琢。

身上面上呈两种极端，而再伴着身后宛如画师挥毫所画的倾颓败景、巍峨之殿，更借着淫雨之中难得出来的月华，同似有灵意的拂面微风。

美人步轻衣袂飘，又辅以面上浅笑，她正恍似从殿堂高高莲座飘下，专为救民解难的渡厄观音。

“大家不必如此，同为大晋子民，本就该守望相助。且此番开济民，原都是朝廷恩典，只不过是借由我的手所出。若大家真有感激之情，感念圣上才当是正理。不必跪地谢我，更不必为我立长生禄牌。”

在如潮感念中，眼眶愈红，奉琼忍着酸痛鼻尖，一边遍遍重复此番开山济民实为朝廷恩典，一边更以纤细手腕将身侧长跪不起的妇孺扶起。

而当她好容易扶起众人，直起脊背，放眼望去。

却发现，攒动人头外，漫山灯火中，一双熟悉冰眸正盯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