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手袖里的表（1 / 1）

江小茵趁机跑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厢的门徐徐关上。一束昏黄的光倾泻在男生僵硬的躯体，江小茵眉心一突，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油然升起，蚂蚁般成群结队到处啃食。她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拼凑出陆行舟很少谈及的家事和因此滋生的隐秘嫉妒。她心揭破。最后却还是把所有锤炼成一把剑，狠狠刺向他，只因为他也揭穿了她极力粉饰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明明都是勉强生活的人、为什么思想明明共振过，却还要互相揭穿、互相攻讦，互不放过？江小茵仰头看吊顶。嘴角苦涩地扬起。陈一瞳的话在耳边回荡，她问，你没有自己的思想吗？棋子要什么思想？难道有了思想，就能踏出棋局之外，对摆弄自己的手说不？玩弄她的从来不只是林睦白，踏出这个局，外面的就不叫局了么？……叮咚——电梯缓缓上升。愣在原地的陆行舟缓缓转身，一扫愕和狼狈，垂眸笑起来，呵出的白雾在空中翻了又翻，转了还转。“什么嘛，这么聪明。”他揉揉僵硬的脸，竭力想换上温和镇静的面具，可青筋却从太阳穴蔓延到眼角，撕心的痛化作喉头腥气跋扈的甜。咽不下。吐不出。陆行舟不是没被骂过。被人戳着脑门心骂杂种的日子才过去几年啊，他的脸皮并没有变薄，只是这次松懈了，半真半假把江小茵装进了心里。人最惨烈的痛，从来不是来自敌人。你敢把人放心里。就别怨她扎得你痛不能言。陆行舟一拳砸到墙壁，低头喘了两下，胸腔在剧烈起伏后慢慢归于平缓，男生的眼从赤红到迷离，再到清醒，随她而去的魂也好像就此斩断了。他开门出去。天亮了，却还阴沉。这样的冬天真是讨厌。陆行舟一夜未眠，心高高吊着，见到江小茵事归来，心倒是不吊了，只是扎得疼，横竖不想睡觉，索性出去随便找家网咖。账号许久没登，还要激活。未成年限制得越来越严格，节假日也只能玩两小时，很快时间就到了，陆行舟也没有找网管借账号，而是登录QQ，点进二中的校园墙。寻人。寻物。意义不明的发癫。拉帮结伙霸凌同学。吐槽老师。祝xx生日快乐。……他耐心翻阅，很快找到数月之前的投稿，专门扒江小茵这个转校生的。下面回复了几十条，热度还挺高，说什么的都有，直到有人跳出来说了一条：不要命啦，她可是林睦白罩的！评论区就此沉寂。陆行舟握着鼠标，默默在后面加了一条：他们班的班长好像喜欢她。这是陆行舟的小号，基本没加好友，倒不担心熟人发现。评论结束。他点开对话框，开始给校园墙写投稿信：墙墙，你好。我不是二中的学生，但我想投稿的内容跟你们学校的人有关。z和我是在网吧认识的，打过农药的区级赛，吃过两顿饭，算是朋友吧。他看起来挺乐观，人也好相处，开玩笑什么的从来不生气，但其实心思细腻，既悲观又疯狂，有次看到路上躺着一只撞死的小猫，竟然直接冲过去收尸，差点被车撞到……我好像有点啰嗦。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他好像有了喜欢的女生，不怎么出来玩，聊天也是说她怎么怎么，女方是转校的，听他说很漂亮认识很多植物。他长得帅，个子也高，我们都以为他和那个女生肯定在一起的。可是前两天z就联系不上了，今天元旦，好不容易回一句，说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再单恋了。我猜他应该是被那个女生拒绝了吧，哎，其实这有什么大不了，天涯何处芳草，以他的条件，下一个会更好。我只知道z在二中念书，希望他能看到我的投稿，早点走出失恋，千万不要想不通做傻事。谢谢墙墙。陆行舟检查了一遍行文，确定这种冒着傻气的语气不会有人联想到是皮下是他本人后，又过了一遍关键信息，确保能让江小茵认出来。男方元旦失恋。女方是转校生。……应该够了。陆行舟发出去后又强调了好几遍是怕z自杀才投稿的，希望表白墙能刊登。表白墙的运营是二中一个鸡婆但又很热心的学生，陆行舟有印象，这个人还加入了学校的心理卫生互助小组，专门帮助老师开导心理有问题的学生。做完一切后，陆行舟关掉QQ，在网上刷起了高二数学题库。旁边玩吃鸡的男生大吃一惊，一声“我擦”，然后拉扯同伴来围观这个网吧学习的“好学生”。陆行舟喝口苏打水，淡淡看向一惊一乍的两个男生。看样子像大学生。清澈又愚蠢的眼神，一看就父母双全没吃过社会的苦。两人笑笑，问陆行舟哪个中学的，还比手画脚想要教他做“作业”。陆行舟反问道：“你们呢？”“湖大。”“湖大？哪个校区？”“就这个区。”陆行舟思忖片刻，眸光含笑，不说话了。附近多是高校开设的xx学院，前面套个名字好听，其实跟民办差不多。他一句话没说，却把两人搞得浑身不自在。再看陆行舟戴着耳机刷题的样子更难受了。这高中生穿的几千块的联名款防风衣，掖在手袖下的表像是百达翡丽。学生或许会穿fak潮牌，但是故意戴块几十万的奢侈品表却不大可能。只有一种可能。他全身上下都是真的。哦，是个富二代。两人对视一眼，干脆换机器了。比他们有钱还比他们刻苦，真讨厌啊。陆行舟继续刷题，平静的心却又一点点泛出酸涩。他平时出门并不这样打扮，想到是见她，才戴上老爸给的表。包里还有一沓现金。也是平时攒下的。防着江小茵要是有个万一，需要去医院检查，他得掏出钱来。这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用心，这种只有自己会心疼的落寞，全部拜她所赐。陆行舟心想。他接近她确实不单纯。可她怎么舍得扇他呢？明明在图书馆强奸她，反应都没这么激烈。是因为林睦白吗？那个人比她自己都重要吗？他，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