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可以不可以接吻（1 / 1）

医院。许是临近春节，并没有多少人。江小茵拎着保温盒从导诊台一路问进去。病房里有人，在同陆行舟讲话，说的方言，她听了两句，听不懂，便坐到长椅静静等候。半小时后，黑呢西装配灰色高领毛衣的男人领头出来。后面跟着两个拎包的。男人很高，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对方扫过江小茵，笑了笑，“是来瞧小舟的同学吧，快进去，里面有水果。”江小茵点点头，进门时又像卡住的游戏角色，脚在门沿进了退、退了进，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垂头丧气进去。陆行舟没想到这会儿有人进来，满脸泪痕的模样被江小茵看个正着。她僵住。他伸手揩泪，扯纸巾。江小茵低着头，等陆行舟收拾好才往前，把袋子往桌上一扔，“你要的粥。”陆行舟默不吭声打开，一勺一勺喝起来。江小茵皱眉。半天，没好气问道：“不咸吗？”她可是加了整整两勺盐，知道陆行舟吃不了辣还故意倒了小半碗泡椒水进去，就等着他喉咙冒烟，露出痛苦面具。“是有点咸。”他说着，手却不停。就着粥连油条也吃掉才自顾自爬起来倒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大杯，脖子都红了。江小茵揪着裤子，装看不到。陆行舟喝完，端起篮子站到洗手池，不一会儿把车厘子洗了放江小茵面前。她继续装看不到。陆行舟躺回病床，偏头瞧她。江小茵不动，他也不动。空调很热，他的目光更是有种沉默的炙热。江小茵拉拉衣领，热得不行，起身去倒水喝，回来终于受不了了，主动说话：“刚才的男人是谁？”“我爸。”“这么年轻？”“六十三了。”“啊？”江小茵一惊，头发丝也跟着颤。陆行舟笑起来，“瞧不出来对么？他本来在外地谈事，这次是专程回来看我的。”又送了一只表。比上次陆明真砸穿他的脚送的贵，也许……是因为动手的是林睦白吧。这样说起来，林睦白的价比陆明真这个亲儿子还贵。陆行舟低下头去。江小茵的目光却扬了起来，“我爸，三十六走的，当时看起来比你爸现在还老……你爸身体不。”陆行舟望向她。江小茵又说：“你爸爸看起来能活很久。”很多同龄人都不懂，看着父母衰颓是怎样的心情。江小茵太懂了，矿洞出事前，她爸就已经扛不动土豆了，腰椎有问题，要动手术，但是家里没钱。后来人走了，她又眼睁睁看着妈妈一夜变老，再后来，县里房子烂尾，妈妈更是最后一丝魂也留不住了。人不是突然走的。所有的离开都是有征兆的。江小茵突然安静，黑亮的发铺陈双肩，身体却好像在逐渐透明。陆行舟心里一紧，下床抱住，温热的掌心贴着女孩的后脑勺，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不过是更用力一点搂住她。但他搂的不止是她。还有曾经同样难过的自己。气氛缓和许多。江小茵挣出来吃了一颗车厘子，表情一亮，然后又继续吃更多。陆行舟打开冰箱，剪葡萄、洗净，然后端她面前。她吃得正欢。看到包装上的标签，差点噎住。“一串葡萄两百八？”“嗯……妈拿的。”江小茵默默多嚼两口。好吃是好吃，但是两百八在雨村可以装几大箩筐了，这一颗就得七八块……好可怕。“怎么吃个东西吃出惊吓的表情？”陆行舟没忍住，捏她脸。江小茵吓得一躲。男生收手，打开电视看游戏直播。主播的普通话跟江小茵差不多，总有意想不到的腔调，一惊一乍，把本来不怎么样的操作吹得天上有地下。陆行舟看得聊，江小茵却很感兴趣。班里男生自习课会聚在后面玩。有些女生也会。他们说话用的词，只有玩这个游戏的才知道。陆行舟说：“想试试么？”江小茵摇头。她知道自己想玩的不是游戏，而是跟陆行舟一样，想要“可以说话的人”。他笑了笑，帮忙下载，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摇杆走路，怎么释放技能，峡谷的地图怎么看……在江小茵第一次杀人时夸她操作犀利，是个人才。陆行舟还专门注册小号，陪着玩匹配。江小茵送太多人头挨骂了，他就在公屏打字说：“骂我，别骂我家宝宝。”……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荒废了。可江小茵却没有负罪感。消毒水的味道，水果的酸甜滋味，暖洋洋的空调热风，陆行舟介绍给她的同样是游戏菜鸡的二中学生。她好像这才找回一点死得太早的学生时光。【不是很菜：寒假作业写完没？】【米莱迪的头号仆人：叼毛，只有十六天了，不写等着老班收尸啊】【不是很菜：所以你写了没？】【米莱迪的头号仆人：没有】【不是很菜：跪了，有没有大佬写完借我抄一下？】……陆行舟放下手机，示意江小茵查看组队聊天信息。她看完了，直勾勾看着他。陆行舟说：“这两人是（7）班的特长生，菜菜游泳，舔狗是打篮球的，你不帮帮他们吗？”以前都是陆行舟借给他们抄。两人总在训练，放风的时间很少，一有假期玩得很疯，写作业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江小茵还是看着他。陆行舟又说：“虽然说话不好听，但都是女生。”江小茵一惊。陆行舟笑起来，剥颗葡萄喂进女孩嘴里，“不方便找我的时候，你可以跟她们玩。”江小茵默默打字：寒假作业，我写完了。没多久，陆行舟的病房钻进两个短发女生，菜菜姓蔡，叫蔡莹，肩膀比一般女生宽，一看就是从小学游泳。米莱迪的舔狗叫张贝蓓，比陆行舟还高一个头，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男生。江小茵忙道：“我没带书过来……（4）班跟（7）班作业一样吗？”“大作业都是年级统一采购的。”两人讪笑，“我们也不是过来抄作业，就是看看舟子好点没。”说是这么说，风卷残云吃一堆零食后，两人跟江小茵约时间喝咖啡共同“学习”，然后又呼啦啦跑了。江小茵趁机也想跑。陆行舟不给。他握着她的手问，可不可以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