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毅坐在他旁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气,每次将烟举到嘴边时,手指都会不听使唤地颤抖。
这根烟是他从周警官那里要来的,只好意思要了一根,所以这根烟贺毅抽得格外珍惜。
他将背倚靠上车座,左臂放松地搭在窗沿上,目光悠悠地望向窗外,如同在享受一件人生极乐之事般,将有毒的烟雾从口腔深深吸入,经由鼻腔和气管在肺里充分循环、尽情饕足过后,再依依不舍地缓缓吐出,不浪费一丝一缕。
程啸口中的麻绳尚未取下,说不出话,只能用充满恨意的双眸干瞪着他,看他悠闲自得的样子。
贺毅丝毫不受影响,旁若人地吞云吐雾,待那根烟被吸得只剩下一小截烟屁股时,方才惋惜地将它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末了,贺毅终于转过头,对着程啸轻轻地笑了一下。
贺毅笑了,那是一个十分浅淡的笑,不带任何胜利者的嘲讽和得意,也不像是忠义难两全时透出的疲惫与苦涩,那仅仅是扯动唇角,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后,他悠悠地开口:“阿啸,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其实,早在两年前,你就该杀了我了。”
程啸闻言,凶狠且戒备地眯起眼,似乎不明白贺毅为什么要用上这个亲密的称呼,又突然对他说这些话。
“别那么看着我,阿啸,你应该知道,这对我形成不了影响的,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可能会刺激到你,但我还是不想让你就这么一直不明不白的。”
“我们这次的围剿行动,代号为‘斩尾’,计划开始时间为,两年前。”
话音落下的瞬间,程啸的眼倏然睁圆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毅,而后目光缓缓下移,在坐垫和地面之间来回扫动,像是有大量记忆被迫翻涌上了脑海——
于警方混战中双双身亡的父母。
侥幸逃出生天后,带着父亲留下的几名心腹躲藏在皮革岛上的自己。
在得知警方撤退的消息时,花重金雇佣杀手组织在中途拦截,不顾一切地抓回贺毅时,自己的疯狂和得意。
亲眼看着他被从片尘不染的云端拉下,被一点一点地踩进淤泥里,从遨游九天的雄鹰变成人尽可夫的贱畜时,自己内心那些被仇恨所扭曲的、变态的快感。
再到前段时间,逐渐失去目标和动力,对报仇这件事开始摇摆不定,甚至在看到奄奄一息的贺毅时,心生悔意的愚蠢至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