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头一口一个你们皇帝,口气十分讥讽,然而完全没有激怒身为法兰克人的艾尔缇。二十年前结了那么大个梁子让他比希腊人还憎恶帝国皇帝。
“那现在到底还有没有船去那波利?”
渔夫摇摇头:“热那亚,那波利,威尼斯的大船队都被租借去运十字军的军队和辎重了。不过你过个两周来也许会碰上墨西拿来的小队商船,正常情况下他们会在金角湾停留一个月然后满载货物返回西西里。”
艾尔缇从港口回到城里心情颇为沉重,他一路心算着他们一行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吃住开销。虽然摩苏尔也很繁华,但和君堡这个超级大都市的消费水平相比实属宜居城市。天子脚下什么都贵,如今天子都跑了,王座上拉丁人沐猴而冠,君堡的物价却不降反升。在君堡一个月的开销足够他们一大家子算上没带来的仆人在摩苏尔吃一年。
艾尔缇从出生一直到成年接受了各式各样的高等贵族教育,却单单没学怎么赚钱。因为在阿珀斯特尔家横着走路的时代,钱从来不是问题。被教会包税的圣骑士们,既不用养常备军又不用同贪婪的官僚打交道,家族人丁又少,被仇敌们诬蔑为养在教皇金库里的看门狗也不算完全悖离事实。只有凡人才整天钻在钱眼里,圣骑士离世俗铜臭可隔着十万八千里。
然而经济问题却在科林纳斯去世后成了横在艾尔缇面前再也法规避的难题。这也是促使他去罗马把祖宗的封领和金子从教会手里要回来的主要动力。活人总不能坐在金山上穷死!
可眼下金山拿回来还遥遥期,家里的一张张嘴都等着吃饭,这是实实在在的问题。艾尔缇不打算动用刚从君堡主教那里讹来的路费,因为他们确实需要依靠这笔钱去罗马上访。
艾尔缇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去了珠宝店。他眼睛都没眨就把巴德拉尔.路路送给自己的红宝石戒子当了。奸商坚持只肯出250个诺米斯马收。艾尔缇没得选,宝石虽美可不能当饭吃。还好巴德拉尔远在摩苏尔一所知,要让他晓得艾尔缇贱卖戒子的价格估计得气到呕血。
此前柏拉吉尔找到过艾尔缇,提出过把月光和星光卖了——优良的战马在乱世永远是贵重奢侈品。但艾尔缇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骑士可以穷到帽子破洞,却不能没有座下好马,没有马的骑士还能算骑士吗?
然而骑士可以没有鹰,艾尔缇很遗憾来跟自己提出变卖所有物的不是双胞胎里的另一个。西里尔宁可用草绳系作裤腰带也要保住他的鹰让艾尔缇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怎么尽跟阿拉伯人学了些败家的坏毛病?玩鹰多花钱呢,这爱好太看家庭条件了。
如果西里尔突然想开了说要把鹰卖了换钱,艾尔缇肯定一百个赞成。这扁毛畜生娱乐作用远大于实用意义,打仗干架可都用不到它。可西里尔的心性还跟小时候没两样,倒不是说他自私爱挥霍,只是西里尔根本不会像他哥一样想得到吃饭住店都是要花钱的,昂贵用之物可以卖了贴补家用。
想着想着艾尔缇就心情低落地叹了口气,他发现二十年坠入凡尘的现实生活已经完全了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把他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如果养育他长大的伯父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一个功利现实堪比犹太人的他呢?
快到驿馆时,他瞧见门口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塔玛亚斯嬷嬷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她远远望见了自家老爷就像看到了主心骨。
“怎么回事?”艾尔缇左顾右盼没有看到双胞胎已经有了较坏的打算。
“巡逻队突然来人把他们一起逮捕了,说他们破坏宵禁令还拦路抢劫。”塔玛亚斯夫人眼看老爷要血压升高,连忙补充说,“两个小子肯定是被冤枉的,带头来抓人的那个队长我见过,是个满脸杨梅疮的流氓。西里尔跟他发生过冲突。他们本来可以直接跑掉的,都怪我。”
“你怎么了?”
“士兵们抓着我威胁他们放下武器,”塔玛亚斯懊恼地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什么世道,当官的跟强盗一样反过来威胁平民。在摩苏……”
“行了,”艾尔缇怕她一激动乱说话赶紧打断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这事儿不怪你,你没事我很高兴。”说罢他抱了抱黑嬷嬷的肩膀,这女人和他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潜移默化间他们早就成了一家人。只是突然生出这么桩破事,看来还得杀个回马枪再去找一趟主教大人,这对艾尔缇和主教彼此都是桩不幸的意外。
等从卡诺萨主教那里搞来了特赦令,再赶到马墨丁监狱Martin已是月上中天时分。艾尔缇堂而皇之在违反宵禁的时间去牢房保释因违反宵禁被捕的囚犯也算是管理混乱的拉丁王国特色笑话。典狱长看完主教的亲笔书,啥也不问就拿着大串钥匙引艾尔缇去了关押轻罪犯的片区。分区狱管一听说要释放的贩人名字顿时就乐了,笑问这两个年轻人是哪来的贵人,一天之内能同时惊动君堡主教和萨尔米德苏斯男爵两位大人物赏脸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