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凝血粉（1 / 1）

阿盛早在来之前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已经克死了五个伴读。

那日午时房萱蕊从宫中回来，破天荒的赏了他一口肉吃，又允许丫鬟婆子为他丈量尺寸赶制新衣裳。彼时房萱蕊捏着他的下巴：“你这张脸还真是随了你那戏子娘，你可当心点，要是真哄的太子为你痴狂，你娘或许也能入顾家族谱。”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不过也得你有那个命才行。”阿盛被捏的疼红了眼睛，房萱蕊轻啧了一声：“要不是那戏子和那姓曾的拼命拦着，你早就是我的人了。瞧瞧这可怜模样，真招人疼。”婢子立在房萱蕊身后低声提醒：“夫人，别和将死之人染了晦气。”房萱蕊松了手，留恋似的轻轻拍了拍阿盛的脸。

房萱蕊走后，后门就传来响动。经常给他送饭的曾姨娘红着眼睛看他：“夫人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逼吗？那太子听说都克死了五个伴读了。阿盛啊……”说着，曾姨娘就又要哭，婢女忙扶住姨娘：“姨娘，您心里再难受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啊。而且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曾姨娘慌忙抹了把泪，将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尽数塞给阿盛：“阿盛，妾没用。在府里这么多年也就攒下了这点银子，在宫里可要万事小心。”阿盛连连摇头推却：“不，我不能收，姨娘这些年也不容易……”曾姨娘却强硬的塞给他：“要是高姐姐在世，也会希望你一切安好的，你就收着吧。”

阿盛只好将银子收起来，恭恭敬敬的跪下给曾姨娘磕了一个头：“姨娘，没有什么地方比侯府更好了，往后的日子还请您多保重。阿盛在此谢过姨娘多年扶持。”曾姨娘捂着嘴，泪水声的落下来：“好，好孩子。”

阿盛也听谣言说过，先前几个伴读都是为了太子而心甘情愿赴死。但阿盛是不信有人能为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心甘情愿死去的。

只是如今在这样昏暗的烛火下，阿盛忽然就有些明白先前的伴读为什么甘愿了。

高启强松开阿盛的手后略微抬了抬下巴：“先回去睡一觉吧。”阿盛却没动，踌躇半晌从怀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高启强见他宝贵的那个样子有些好笑，同样也好奇他能拿出来什么。阿盛将瓶子的塞子拔下：“我为殿下上药？”高启强愣在那里，他都快忘记鬓角那处伤了。抬起头对上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时，高启强莫名心口痛了一下，好像一直有人如他一般注视自己。他突然就有些措，抬手摸鬓角那道伤时触及僵硬的皮肤才意识到已经结了痂。

高启强笑着摸了摸阿盛的头，常年营养不良让他体型偏瘦，但头发却意外的顺滑。素蚕从偏殿走进来：“殿下，奴才已经收拾好房间了。”闻言高启强轻轻拍拍阿盛的脑袋：“去吧。”阿盛眨了眨眼睛，还是把手里的瓶子塞到高启强手中：“这个很好的，不会在身体上留疤的。”其实高启强想告诉他自己不介意，但看着那张脸还是没说话，只笑着点头。

阿盛跟着素蚕往偏殿走去，素蚕提着灯笼脸色有些不好：“我是殿下这的掌事太监素蚕，你可别妄图搞什么小动作给殿下招惹是非。”阿盛偏着头有些奇怪：“以前的伴读会给殿下招惹是非吗？”素蚕微微抬起下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也没什么好讲的。”阿盛悄悄拱手：“那以后还请您多提点。”素蚕打量了他几眼：“行了行了，我这不兴穷酸儒的酸话，你就叫我素蚕吧。”阿盛点头应了一声好。

高启强一个人坐在正殿里打量着手中刚被塞过来的瓶子，里面是劣质的凝血粉。不过看那瘦弱的身子，大概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他随手召来一个小厮：“去拿李太医上次送来的凝血粉，在拿一沓桑皮纸吧。”小厮躬身退下去，很快就拿来凝血粉与桑皮纸，凝血粉上面的塞子还用绢布仔细的包着。高启强将劣质凝血粉倒在桑皮纸上，而瓶子则妥帖的放回里怀。小厮有些沉默的看着殿下包好桑皮纸递给自己：“让李太医查验一番。”小厮躬身：“是，殿下。那这瓶凝血粉……”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殿下为鬓角已经结痂的伤口抹上药粉：“这是赔给阿盛的。”小厮迟疑：“是，奴才告退。”

拿着桑皮纸包的小厮一路近乎是小跑着去太医院。李太医看他如此慌张还以为太子出了什么事情，拎着药箱就打算跟着走。结果被小厮拦下递来纸包：“李太医，太子让您查验这个。”李太医扶着一旁：“那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小厮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摆摆手：“说不来说不来。”

次日清晨高启强刚推开寝宫的门就撞上在门边守着的阿盛，他有些发懵：“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阿盛低下头很恭敬的回话：“回殿下的话，现在卯时了。”高启强有些欲言又止：“太子府待人宽松一些，你没必要起这么早。尚书房辰时一刻才开始，你早醒半个时辰便可。”阿盛摇摇头：“奴这个时辰醒习惯了，想着殿下有什么需要奴做的就来守着。”高启强话可说，只能先从桌子上拿来凝血粉递给他：“以后用这个吧，太医院送来的。”阿盛利落的磕了一个头：“谢殿下赏赐。”磕的高启强有些牙酸：“别动不动就跪，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阿盛又磕一个：“殿下对我等良善，但礼万不可废。”

高启强摆摆手：“罢了，你倒是好生伶牙俐齿，本宫不同你争辩。既然这个时候醒了，本宫教你习武如何？”阿盛有些怔愣在原地：“可是……可是奴十一岁了。”高启强捏着他身上的布料评价：“虽然十一岁有些晚，但不是不能学，能防身便好。这身衣服是侯府给你做的？”阿盛不理解话题为什么换的这么快，只是茫然的点头：“是。”高启强皱起眉：“哪家的绣娘这样玩忽职守，衣服分明就不合适。午时你随我去一趟梧桐宫，每天那个时候房姨都会和母后在那聊天。这样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的绣娘趁早打断双手好了。”阿盛抿着唇没再说话，殿下这样做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被下了面子。

他希望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