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卿终是没能见到媾女最后一面,她们是在晌午时分过的。
媾女是陪伴苏柏卿最久的人,八岁那年苏柏卿就独自一人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汴州,水土不服、言语不详。即使阿翁极其疼爱这个小孙女,但哪能指望一个早已知天命的老头懂得一个小女娃孤零零的心呢?
还好有媾女,她们春孟时会一起骑着马到处走走停停欣赏一路的繁花似锦、等到仲夏就结伴做葡萄干冻吃,有时夜晚就趁着满眼星辰躺在山脚安睡、桂秋就更好玩了,一起去采桑蛊叶给二部将士酿酒喝、每逢杪冬的‘闲季’暮夜大伙便一同围坐在篝火前载歌载舞好不热闹,但一起经历过的阳光灿烂又何止这些,对过往美好的追忆会被时光酿成甘酒深深埋藏在一棵名为记忆的老树,从此年年岁岁花依旧,岁岁年年人不同。
可如今媾女得了肺痨被遣送回乡下的一间茅屋养着,能不能病好都全凭运气了,却再没有人帮苏柏卿回忆着那些美好岁月。
“就不能让媾女在后院李子厢房养着吗?去那谁会照料一个得了肺痨的人呢?”苏柏卿跪倒在地声嘶哑着,哭到岔气力也停不下来直到把下唇给咬破,直到鲜血和眼泪混为一物分辨不出。
“只怕一任闲言碎语多,唇枪舌刃又如何?苏府再大也藏不住一个痨病人呐,为母总要为这一家子作考虑啊!”苏母捂着跪立在地的苏柏卿的手,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或许我和媾女本不该来燕麂的,这里坏人太多了阿母,我想二部了。”
苏母的手握得更紧了,指端不禁泛起团团白圈……
虽说是回到燕麂与亲人相聚,但平日里是见不到苏父和苏珀琥的,军营就算在休战时也总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压在他们父子二人身上,纵使是管职的苏母每天也要东跑西窜料理宗事。
可能陪伴苏柏卿最久的除了早已离开的媾女就是南泽了,但他也是个大忙人,一边要管理军队操练事宜,一边还要奉苏父之命看护苏柏卿,可真累人。
但压抑着的情绪终于还是在雷雨夜爆发了。
屋外电闪雷鸣,风里夹着雨水不断拍打着房窗的声音宛若阵阵骂声,一次次击打着苏柏卿心头结痂的伤口。她就呆坐在窗前望着风雨扇打着飞舞的芭蕉双叶,雷声霹雳响彻天地,苏柏卿脸上闪闪浮现电光,她颜色憔悴、意识低迷的样子可怜兮兮的。
而院内的片片雷响却不断煽动着她那颗即将爆裂的心。
苏柏卿裹紧蓑衣带上打磨得愈发锋利的金锁刀便出发前去秦王阁——刺杀赫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