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笃志深结金石情 饱学荣登国子监（1 / 4）

光绪六年（1880年）孟夏。

北京东皇城根大街人来人往。

王懿荣沿着街边匆匆向南走去。望着远处公园已布满枝头的杏花，嗅着微风飘来的阵阵馨香，他不禁心中暗喜，默默念着：但愿苍天如人愿，杏榜题名……

刚想到这儿，他心头又掠过一片乌云。这样的情景他经历得太多了，每一次美好的希望都化作泡影，在他的眼前破碎。

一大早，这一种希望与不安就一直在他的心头交织翻腾。

今天，是庚辰科会试的发榜日，他这是要赶往礼部，看今天的会试发榜。一路上脚下匆匆，心中忐忑。十七年的科考路，一幕幕在他的眼前翻滚。

他出身官宦之家，祖父王兆琛官至山西巡抚，后遭人弹劾，家道中落。父亲王祖源原在兵部供职，现调任四川成绵龙茂道台。虽家境起伏，但书香世家，王懿荣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加之聪灵敏慧，族长亲朋都希望他能折桂蟾宫，求取功名。五岁入塾，很快就在“有棣堂”、“遗书楼”大放异彩，束发之年已熟读经史子集。他父亲王祖源精通经史，工于书法，尤长于文字音韵，公务之余致力于著书立说。他稍长就深深被父亲的《正俗备用字解、《重韵辨义等吸引，爱上文字训诂。后在祖姑王照圆及其丈夫清代著名学者郝懿行的影响下，又深深爱上了金石、考古。学业之余，常游于烟台、文登、威海、泰安诸地，寻访古迹碑文。

十五岁，他从原籍山东福山随父母到京，居父亲供职的兵部任所。父亲本意是让他入京苦读，专注科考，可是他越发深深喜欢上了金石、考古，反而觉得科考虚妄用，唯求功名。在京读书期间，他也常常外出寻访名胜古迹，搜寻碑文拓片、钱币古物。二十四岁那年，他回原籍省亲，又重游烟台、文登、威海、泰安等地，收集了大量金石与碑文拓片，辑成《登州古物拓本，后又辑成《福山金石志。

此后他越发痴迷于金石古物研究，更加冷漠科考之事。他常常游访冀、鲁、豫、晋、陕诸省。收集了大量的书画、拓本、钱币等古物。也常常和一些文人雅士在一起品评书画，研讨金石，后来逐渐与著名收藏家、金石学者潘祖荫（时任工部尚书，通经史，精楷法）、吴大澄（太仆寺卿，金石学家，著名学者）熟识，并深受赞赏而成为好友。著名的两代帝师、文坛领袖翁同龢（位极人臣，擅长诗文和书画）也对王懿荣赞赏有加。

王懿荣的婚姻是他三岁那年，由他的祖母作主，与蓬莱大户黄熙庭家次女订下的娃娃亲。当王懿荣在京城游历时，黄熙庭正在直隶任丘县知县任上。因捐办天津海防有功，户部议奖，可推举一名亲属晚生为户部额外(候补)主事，岳父黄熙庭就推举王懿荣进入了户部。

赶往户部，固然风光，可他当时薪俸微薄，游历名胜，收藏文物都需要很多资金。为生活所迫，王懿荣也没敢完全放弃科考，可是用心不专，连考不第。而近年他家又连遭不幸，弟弟王懿霖同治四年早亡，年仅17岁。他崇敬的祖姑王太夫人和他的长女也于次年相继离世。兼之过去祖父被贬，父亲外放，他更是感到生活的重负与家庭的压力。这些年他收藏文物，常常靠夫人典当、变卖首饰筹资。去年，他三十四岁，已过而立，决心暂时收敛嗜好，发愤苦读。大学士徐桐也劝他：“先考取功名，有了立身之本，再著书立说。”

果然，天资聪慧，一年苦读，光绪五年，三十五岁的王懿荣终于在他参加的第八次乡试中得中举人，获得了参加礼部会试的资格。

又一年苦读，今年春闱，他参加丙辰科会试，九天的连考，他踌躇满志，又忐忑不安。今天就是发榜之日，他怀着同样不安的心情，前往礼部衙门看榜。

老远就看到礼部门前人头攒动，他停下脚步，不敢向前走去。顿了半晌，才跺了跺脚，狠力向前走去。

谢天谢地，他看见榜文上赫然写着：“王懿荣……”，心头一热，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视线。多少年被人耻笑“名落孙山”的难言羞惭，今天总算洗雪一空。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出人群。

突然，一人从背后一把拉住他，高声叫道：“恭喜高中”。

转身一看，竟是工部尚书、金石大家他的忘年好友潘祖荫，连忙拱手道：“惭愧，惭愧，三十有五，还如此呕哑读书，实在惭愧。”